“九龙治水”乱象触发改革 小组治国背后决策体制之变
中共十八届六中全会正式确立了习近平的核心地位,看似突如其来,其实放在十八大以来的政治体制大变局中来看,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此之前,除了党、政、军一把手的头衔之外,习近平早已通过担任多个小组组长,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核心”。小组取代政治局在中国政治决策中的地位,显示政治局原有分权管理的模式已成为推行全面改革的羁绊。
对于习近平众多“组长”的头衔,外界非议颇多,如同对于“核心”的争论那般。英国《经济学人》将习近平称为“全面主席”,并不由分说给这位在建国后出生的第一代中共领导人披上了黄袍;伦敦大学国王学院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布朗(Kerry Brown)在新著《CEO, China: The Rise of Xi Jinping》里将习近平称作“中国的CEO”;美国《时代》周刊认定“撕下习近平,变回毛泽东”,将正在集中一切可能权力的习近平看做是毛泽东的翻版。
政治局体制源自苏联
这些争议显然只看到了习近平头衔加冕的表象,所以得出的结论不外乎集权与个人独大,而未看到“小组”背后的原有政治局体制之变。
中共自建制以来,一直采取的是政治局体制,也即集体领导体制,这也是苏联时期的制度产物。中共中央政治局从1927年5月的五届一中全会开始设立。1943年4月20日,中央政治局通过《中共中央关于中央机构调整及精简的决定》规定:在两次中央全会之间,中央政治局担负领导全党工作的责任,有权决定一切重大问题。中央政治局是中共在全国的最高领导机构,党政军各机构则是它的办事机构和执行部门。
由此看来,政治局可谓集三大要素于一体:首先是最高的研究、讨论机构;其次是最高的决策机构,不管是政府的还是法律的;第三是最高的执行机构。这是一个极具效率的体制,因为一旦决定,便可以迅速地转化为意志和行动。
因为身兼研究、决策与行动,所以召开政治局会议便显得必要且重要。按照惯例,政治局每个月至少要召开一次会议。十八大以来基本也保持着这一节奏和频率,比如十八大结束翌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便开会,部署学习宣传贯彻十八大精神。时隔不足一月,政治局再次开会,审议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8项规定,分析研究2013年经济工作。
深改组吹响变革号角
看似延续惯例的做法,却被异军突起的“小组”悄然改变。2013年12月30日,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后的第二次中央政治局会议,宣布成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负责改革的总体设计、统筹协调、整体推进、督促落实,并提出由习近平担任组长。这也是除十八大报告起草组组长外,习近平担任的首个小组组长。
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2014年2月28日,中央互联网安全和资讯化领导小组成立,习近平以组长身分主持首次会议。习近平还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中央军委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领导小组组长、中央外事国家安全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以及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组长、军委联合作战指挥中心总指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随着习近平兼任的“一把手”头衔愈来愈多,外行看到的是这位继毛、邓之后的最强有力领导人如何一步一步走上权力之巅,如何逆“集体领导”的既有规则而行;内行看到的,则是原有的政治局体制如何渐渐被“小组治国”取代。换言之,所有小组事实上集成中国政治运作的最高权力机构。无论在党、政、军担任何职位,只有进入这些小组,才算进入真正权力核心。
有媒体曾如是分析“九龙治水”的危害:这种局面本质上就是权贵操控国家政权的寡头政治,它虚化了政权的统一,悬置了国家的法度,把持了各级权力,使国家陷入帮派化、团伙化分割侵掠的状态中。
为什么要小组治国?
每一项重大变革,背后总有一套逻辑自洽的供需原理。习惯以问题为导向的习近平,以小组治国取代政治局体制,将小组集成为中国政治运作的最高权力机构,显然是认识到现有中共决策模式,也即中央政治局会议决策、政治局常委分权管理模式,已经成为推行全面改革的羁绊。
现有决策模式的弊端在胡锦涛执政时代彻底暴露,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九龙治水、各管一摊”的混乱局面。有媒体曾如是分析“九龙治水”的危害:这种局面本质上就是权贵操控国家政权的寡头政治,它虚化了政权的统一,悬置了国家的法度,把持了各级权力,使国家陷入帮派化、团伙化分割侵掠的状态中。同时,这种局面更造成了整个国家官僚贪腐泛滥、权贵强取豪夺,社会两极分化,环境资源枯竭,法制正义无存,矛盾冲突日炽。
由于局面积重难返,任何深度和广度的改革,都不可避免面临来自各方的阻力和抵抗。所以习近平悄然以小组治国的模式取代政治局体制,与其说是强势来袭,毋宁说是面对现实境况时的不得已选择。
曾在中共中央宣传部、书记处办公室以及中共中央办公厅任职的吴稼祥解释了个中原委:中共已有的权力结构是“存量政治”,不能轻举妄动随便废除,因为“你不知道其中连着谁的筋、结着谁的骨,伤筋动骨,必遭报复”。他认为,可行办法是选择“增量政治”,即不动原来的机构而新设自己指挥得动的机构,例如领导小组、委员会等,既不会动人家的乳酪,也能推行自己的施政目标。
摆脱现有官僚体系羁绊
以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为例,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具有权威且超越具体利益的超级机构成立,来负责推进涉及政治、经济、行政、社会、文化、生态和党建、军队的总体改革,可能任何层面的改革将始终停留在规划阶段,难以真正推行下去。
按照现有机构的设置,发改委应该承担着改革的规划和推进。可现实情况是,发改委本身都是需要改革的物件,且作为由“计划体制最核心堡垒”改造而来的部门,发改委自身存在着3个利益冲突:改革和发展的冲突、审批与改革的冲突、计划经济与市场改革的冲突。
中国问题专家邓聿文就此评论道,发改委不过是一个部级机构,尽管其实际重要性要超出其他部委,但它行使改革协调权力时,会受到其他有部门利益的机构掣肘,而发改委的法定权力和权威使它很难撼动其他部门的利益。
从这个层面来看,习近平的“小组治国”,并非如外界所言只是单纯为了集权之目的,而更多的是冲破改革阻力、摆脱现有官僚机构羁绊的有效手段。
小组治国的历史根源
这样的做法,并非习近平的原创,而是根植于从古至今的政治运行过程中。不管是在中国古代的皇权社会,还是中共建制后的毛、邓时代,都有迹可循。比如汉武帝时期以“内廷”取代“三公九卿”制度;明朝废宰相后,“内阁”成为实际决策者;清代的“南书房”、“军机处”等宫廷近侍机构,成为皇帝秘密决策的中枢;延安时期,毛泽东将中央秘书处上升为掌管党和军队情报、肃反的中枢组织,日后从中央秘书处分离出来的中央社会部,更成为延安整风期间权力最大的党务机构,对党员和干部握有生杀大权。
1958年6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成立财经、政法、外事、科学、文教各小组的通知》。这是小组首次出现在最高决策层。《通知》中强调:这些小组是党中央的,直隶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向他们直接作报告。大政方针在政治局,具体部署在书记处。只有一个政治设计院,没有两个政治设计院。大政方针和具体部署,都是一元化,党政不分,具体执行和细节决策属政府机构及其党组。对大政方针和具体部署,政府机构及其党组有建议之权,但决定权在党中央。
自此之后,小组的能量不断被释放出来。毛泽东时代的“中央文革小组”在文革初期一度取代政治局,控制国家决策;邓小平时代的人事布局与党政分开,也依托于小组提供的强大支撑;江泽民时代,在“加强党的建设”口号下,小组从宏观延伸到微观;到了胡锦涛时代,小组由各常委分别牵头、独立负责,实际上造成了党内决策的掣肘,也即前文提到的“九龙治水、各管一摊”。
事实证明,作为手段和工具的小组本身并无好坏优劣,关键在于使用主体出于何种目的。众多小组是否足够稳固且具有行动力,某种程度上决定着习近平核心正式确立后,能否得以顺畅运行。对于有着政治洁癖且充满理想主义的习近平来说,只要能跳出历史周期律,能避免百年大党霉变甚或走向解体,将人大、国务院、司法部门等的权力重组至小组中,并非不可原谅。所谓毛之不存,皮将焉附?这大概也是中共最高党报将习近平称为改革开放“新设计师”的真正缘由所在。
习近平治下各项重大改革
反腐治党
由2012年十八大至去年底,中央共查处177名副部级或副军级以上干部。目前运动式反腐暂告一段落,中共期望打贪转“制度化”和“规范化”之路,例如去年宣布成立监察委,隶属人大,又确立中纪委“垂直管理”地方纪委。
供给侧改革
因应中国供需错配及产能过剩问题,需求端刺激措施失去效用,中央决定由供给端入手,鼓励高端产业发展,提升产品及服务质素,力求由内需取代加工出口,成为经济增长动力,为此中央于2015年推出五大任务: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及补短板。
精准扶贫
2015年11月底,中央举行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会上22省领导人签立“军令状”,承诺实施“精准”方针,针对不同贫困人口,设计相应扶贫措施,于“十三五”期间达成全国脱贫;以现时内地7,000多万贫困农民计, 2020年前每年脱贫人口需达1,000多万。中央期望借此收窄社会,贫富差距,令所有国民都能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
军事改革
中共以“能打仗,打胜仗”为目标,一改4大总部(参谋、后勤、政治及装备)分途决策机制,改由中央军委总管,下辖15个职能部门,一统事权。另外,又调整7大军区为东南西北中5大战区,下辖陆军、海军、空军、火箭军等多个军种编制,以提升联合作战能力。
司法改革
去年最高人民法院及国安部等机构联合印发《关于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的意见》,内容包括“防止刑讯逼供,不得强迫任何人证实自己有罪”,以及强调依法保障嫌犯举证辩护权利,试图消除“冤假错案”及“屈打成招”。此外,《意见》亦重申“没有证据不得认定犯罪事实”,要求司法人员须遵从无罪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