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复归】蓝绿共识的恶:拆解台湾人眼中的“共”
导语:当马云在中国大陆B站(Bilibili视频网站)发表的演讲《商业本身就是最大的公益》被数以千计的评论攻击爆棚后,再看看当今的全球社会,令人不禁想问,究竟谁又能肯定自由主义才是人类的唯一解药?
马云的言论,多少带着资本主义精英对现有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认知。更值得追问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让此前不久还受到年轻人吹捧的成功企业家遭重摔在地,成为新世代眼中不屑一顾的贪婪资本家?究竟全球有哪些变化隐藏着马克思幽灵或左翼的重现?自诩为马列继承者的中国大陆面临那些问题?其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从中共的历史发展过程、以及隔海的台湾社会来看,又该如何解读左翼回归的论述?以上的问题,多维新闻将以“马克思复归”为主题,通过系列稿件加以探讨。
马克思…那个大胡子外国人?毛泽东、中共搞的共产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看马克思主义或左翼思想著作、开读书会讨论“进步”思想会招惹牢狱之灾甚至杀身之祸?这些问题,在国民党高压统治下的戒严时期,是台湾社会最素朴的想法,但同时也是禁忌。
不过,二战后的台湾社会曾经存在过一段左翼荣景。自1945-1948年间,由于国民党的重心仍是在大陆与中共拚搏,无多余心力控管台湾,因此不论是出版业、学术界,马克思或左派的讨论随处可见,书报摊买得到鲁迅的作品、校园中不乏带有“进步思想”与“底层关怀”、远从大陆赴台的教师。
例如鲁迅至交、曾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台湾大学中文系主任的许寿裳,与“二二八事件”后创作木刻作品“恐怖的检查”、在台湾师范学院(现今之台湾师范大学)任教、最后卷入“吴乃光叛乱案”于1952年遭枪决的黄荣灿,以及朱鸣冈、麦非等左翼艺术家。
至于台籍人士,例如像作家吴浊流、杨逵,曾加入台共的苏新与作家王白渊共同组织“文化协进会”并编辑《台湾文化》,以及白色恐怖时期遭枪决的作家朱点人、卷入鹿窟事件的吕赫若等,他们都是带有强烈左翼色彩、底层关怀与阶级意识的人物。
国共相争 “左”、“共”、“马”成禁忌
然而,马克思主义与左翼思想在台湾社会的传播,却在1949年戛然而止。事实上,在1947年发生的“二二八事件”中,许多受害者被罗织的罪名,除了“叛国”、“鼓吹台独”外,还被冠上“宣传共党工作”,这大概与日据时期曾加入“台湾共产党”的谢雪红、以及陈明忠、古瑞明、钟逸人等人所组织之“二七部队”脱离不了干系,同时亦代表国民党把国共斗争带到台湾,成为维持社会稳定与“定罪”的法宝。
也就是从“二二八事件”后,许多台湾知识分子由于对国民政府不满,因此从支持“白色祖国”(国民党)转向“红色祖国”(中共)。自1949年起,由于在大陆战场节节败退,国民党决定退守台湾;因此,国民政府更要求台湾要肃清“马列毛”及相关思想荼毒,以维持社会稳定,避免在台湾重蹈大陆覆辙。
为达到高层的要求与指标,不仅政府内部、就连市井小民间也充斥着“抓耙仔”(吿密者),只要跟左派、跟马克思、更不用说跟中共有一丝瓜葛的嫌疑,当局是抱持“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的心态,造成台湾社会从1949年起到1980年代冤错假案不断,白坐牢甚至葬送生命者更成千上万。
吊诡的是,国民政府虽然严禁马列毛与左派思想,但政策作为却又带有某种左翼色彩。例如“公地放领”、“耕者有其田”等土改措施,让广大基层农民有土地能够耕种、收获并养家活口,且借此收回部分地主与小资产阶级的特权,连带消弭阶级隔阂。不过,也因为土改的激烈程度,使部分地主与资产阶级对国民党产生不满,当时萌发未久的台独思想与赓续之海外台独活动,还因此获得旧时代既得利益者的支持。
即使有土改等具有左翼关怀的政策,但整个蒋介石到蒋经国执政初期,台湾社会逢左必反,从上到下、从小孩到老人皆然,就连小学标准教材中的儿歌也曾出现〈反共抗俄歌〉、〈共匪都是你不好〉等曲目,意识形态建构如同习近平说的一样“从娃娃抓起”。正因如此,普通人无法、不愿、更不敢提到有关话题。国民政府对于左或共,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来形容颇为贴切,〈何日君再来〉、〈四季红〉等著名歌曲,就因有暗示红军与左倾的疑虑遭禁。
可以说,直到蒋经国纳入越来越多台湾本土菁英进入治理体系、加上“美丽岛事件”后西方世界关注审判结果,某种程度上使得政治与意识形态紧箍咒开始松绑,许多旧时的禁忌才陆续重新浮上水面。
台独与统一矛盾 反“共”又成台湾主流
时序进入1980年代,由于台湾经济发展突飞猛进,随着经济进步、收入提高而来,民众对于与自己切身相关的议题也就更为关注。“劳工运动”、“消费者保护运动”、“环境保护运动”、“农民运动”、“原住民族运动”、以及“女权运动”等,在整个八零年代风起云涌。
一方面有社会运动,另一方面社会对于政治的关注也越来越多,特别是1979年“美丽岛事件”、1980年“林宅血案”、1981年“陈文成事件”以及1984年的“江南案”,皆让民众对政治权利的要求、对蒋家与国民党的统治不满升高。反国民党的政治运动者,加上部分社会运动人士,意图从过去的“党外”冲破戒严时代的拒马组织政党,民进党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于1986年成立。
因为民进党筹设背景结合了反国民党与社运人士,主要从解决社会与阶级问题的左翼情怀出发,因此该党被认为是在极为右派保守的国民党对立面、亦即一个“左翼政党”。甚至,当时最支持打破两岸僵局、开放两岸探亲的,也是成立未久的民进党,这在2020年现在,可能是非常难以想象。
然而,民进党的左翼路线没能维持太久,由于1991年该党通过“台独党纲”,加上许多海外台独人士因1987年解严后陆续返台投入政治,以及海外台独活动支持者的金主、许多台湾本土企业主纷纷支持民进党,资本家的介入,让民进党不再那么左,反而往中间、甚至往“右”靠近许多。
而因为台独成为民进党的新主流、社会与阶级议题变成其次,许多社运与工运人士选择退出民进党,并陆续成立工党、劳动党、绿党等组织,但在1980年代末期到2010年代中期,可说都不成气候,无法成为市场“主流”。
主要原因在于,高举台独大旗的民进党,在李登辉的“认识台湾”教育基础上,于两次执政后不断强化台湾的“本土意识”,使台湾新生代越来越认为两岸是“不同的”、两岸不是“同一国”,民众从过去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认同”蜕变成以“台湾人认同”为优势;再加上部分左翼政党团体的统派立场,更让许多民众认为,那些人就是要搞斗争、搞阶级对立、是共产党同路人!
为了彰显两岸的差异,民进党在法律、教育、国防、外交各方面都以反中抗中当做要求。十分吊诡的是,民进党似乎承接了解严前国民党的任务,成为“反共最前锋”。也因此,台湾社会的反共与“闻共色变”氛围可说从来没有消失,反“共”莫名地成为了跨时代的蓝绿共识。
左翼 其实一直都在
由于经历过白色恐怖威权时期,使得台湾社会对马克思主义与左翼、共党存在一定程度的歧视和标签,许多人在未能全盘理解马克思思想时,因为两岸因素就将其简化成为“恶”的象征。
即便如此,运作已逾25年的台湾健保体系、近年来劳权意识的上升、青年对低薪与被剥削的不满等,都是十分“左”且充满社会主义色彩与阶级关怀的。但当权者往往会以一句“不然你给共产党统治”来搪塞,却忽视左翼情怀内许多的元素早已存在、或能让社会更美好。
就像大家对乔治奥韦尔(George Orwell)的理解就是《1984》(Nineteen Eighty-Four)、《动物农庄》(Animal Farm)中的反共,却忽略他反的实际上是斯大林主义(Stalinism)而非马克思主义或社会主义。而台湾的左派在谈论阶级问题时,往往又会因政治立场被攻击。
其实,若大众能够静下心思考就会发现,没有一个所谓的“主义”能够解决所有问题。资本主义或自由主义主宰世界迄今,人类确实进步了很多,但也有更多疑难杂症产生。或许,试著从不同角度与视野切入问题,可能还能得到不错的结果,毕竟,不去试,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