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king my air 从港产片看香港中英夹杂的独特语言文化
即使到了今天,英语能力仍然在我们的文化中象征着一个人的教养。你讲普通话时用错字眼或发音不伦不类,人家多是笑笑而已,但英文发音错了,人家在取笑时,就多少带点“你真贻笑大方”的意味…“Try my breast”、“三碌拎”,和“three C meeting”,对政治人物的形象都有一定的破坏力。
过去几天,除了 you always agree with your boss 外,还有两句“英文”很流行:three C meeting 和 choking my air。
侯志强特意问记者知不知道英文 choking my air 点解,好笑得来几亲切,因为它令我想起十几年前自己读博士时写的一份 term paper 。
电影中不同阶层 如何在日常中说港式英文
读研究院时喜欢到不同学系修读课程。有次到语言学系读 Sociolinguistics(社会语言学)。Sociolinguistics 最常处理的问题之一,是现实中语言的使用,如何反映和建构阶层、世代、性别、族群等身分。学期末写论文,想分析不同阶层香港人如何讲英文。不是指正式用英文交谈,而是英文如何在日常话语中出现。香港人说话中英夹杂的程度,已到了连古装电视剧都出现“同朕 check 吓”的地步。香港人的母语是广东话吗?准确点说,香港人的第一语言,是夹杂着英语单字和谐音的港式广东话。
不过,港人说话如何中英夹杂(学术上叫 code mixing),应该早有语言学者研究过;再加上自己始终不是搞语言学的,当时想,既然自己是传播学学生,不如将 Sociolinguistics 带到媒体文本去。于是,我决定分析香港电影中,属于不同社会阶层的角色如何讲英文。那是 2001 年,所以分析的都是 1990 年代的电影,先选张国荣、袁咏仪的《金枝玉叶》,因为入面有一批专业人士;至于草根阶层角色,回到 1990 年代,非《古惑仔》莫属。
中产用正确发音 读出来是正规英语
当你在意地看,电影文本中社会阶层和英文的关系,非常有趣。
《金枝玉叶》里,张国荣出场,就是跟一班老鬼夹 band,唱披头四的《Twist and Shout》。曾志伟演的形象设计师,也会偶然说一两个英文单字或一两句英文,连刘嘉玲演的那位被张国荣捧红的歌手,也说了一句:“阿 Sam 成日话,人哋可以 read me like an open book 㖞。”中产的中英夹杂,夹的是用正确发音读出来的正规英语,以至专业术语或整句的谚语。
草根阶层角色呢?《古惑仔》第 1 集第 1 幕,就已经有英文出现。几个仍是初中生的主角在慈云山球场,陈浩南问大天二为什么又逃学,大天二说:“今日测英文,啲鸡肠识我,我唔识佢呀。”旁边的包皮就胡乱地叫着“ a man and a pen,a pen and a man ”。在殖民地的香港,英语就象征着教育本身。描写一班青少年“读唔成书”,不是描写他们处理不了代数公式,不懂念唐诗,或搞唔掂 Phy-Chem-Bio,而是他们学不好英文。
草根刻意乱用英文 作象征性反抗
电影中的古惑仔较少中英夹杂地说话,但不是完全没有。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自己的中英夹杂方式。《古惑仔》第 3 集,社团夜宴,黄秋生演的大飞到了酒楼,跟另一社团人物打招呼,聊到大佬们都不参加,大飞说:“咁又系呀,啲大佬上晒岸,点似得我哋啲细嘅,one dog face,一狗样呀!”同一集结局部分,洪兴众人到露天丧礼场地寻仇,大飞又说:“件事都搞到依家咁咯,唔搞埋落去,咪阵间又话我 benz brake,办事不力。”benz brake,要读作“ ben 屎 big 呖”。
这些电影对白,既是社会想像,也部分反映现实。现实中,香港人从来就有一种借错用英文来开玩笑的习惯。从前有位世伯,在打麻将打错牌时会说:“学啲鬼佬话斋,两张床,英文就叫 two bed!”如果用某种文化理论去看,甚至可以说,刻意乱用英文,是文化水平较低的市民,在面对着一种英语霸权时作出的象征性反抗。
“有身分”人物 不能随便玩这种语言游戏
所以,那句 choking my air,倒颇符合侯志强的公众形象,亦不会太令人反感。根据传媒报道,侯志强在芝加哥开过唐人餐馆,他的英文可能不差,但这也可以令我这种年纪的人想起《秋天的童话》里的船头尺,在街头售卖歌剧门票时被警察阻止,然后不停解释:“I am not yellow cow!”其实,如果 three C meeting 也出自侯志强口中,在某种意义上会“好 make sense”。
当然,如果你是位“有身分”的人,就不能太随便玩这种语言游戏。即使到了今天,英语能力仍然在我们的文化中象征着一个人的教养。你讲普通话时用错字眼或发音不伦不类,人家多是笑笑而已,但英文发音错了,人家在取笑时,就多少带点“你真贻笑大方”的意味。做演员的吴卓羲当年尚且因一句“卖飞佛”被网民耻笑,何况是“尊贵”的议员和官员?“Try my breast”、“三碌拎”,和“three C meeting”,对政治人物的形象都有一定的破坏力。
(文章纯属作者意见,不代表香港01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