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GBT+.来稿】无性恋者:我可以说同志活动很父权吗?
文:小娥
下笔前考虑了很久,不知这篇文该写还是不写。这文难免伤害一些同性恋朋友。他们视同志运动为自身归宿和呼召,任何对同志运动的批评都难免令他们不快。然而,我最终选择相信他/她们,信任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一篇文章而毁掉。
事缘笔者在上周参加了“Pink dot 一点粉红”活动,这已是我第三年参加了,但我对这类同志活动(同志游行、Pink dot等)有某种政治不正确的感觉,一直有增无减。尤其近年笔者逐渐觉醒自己无性恋者(Asexual)的身份,这感觉更是强烈。笔者必须承认,这感觉不是理论推导得出的结果,而是作为一个抗争者对一件事的直觉。以下笔者尝试理顺这种直觉,并道出它的由来。
1. 数之不尽的跨国企业赞助
作为游行和各类抗争的常客,看到这赞助名单难免“有点儿那个”。
太强势了——摩根大通、AIA、瑞信……这些资本主义和剥削的象征同一时间在一个赞助名单中出现,这难道是企业版本的“复仇者联盟”?事实上,笔者每次出席同志活动,都会看到类似的名单,总是那么长又那么强势。在社运和抗争者的圈子内,常有一种被内化了的洁癖:觉得大企业总是带点邪恶、带点不安好心、又觉得他们是一种霸权。对于长期浸淫在左翼思想中的人,资本家必然是头号要提防的人,他们会用尽一切方法将你收编,又与各种运动的中介勾结。对于女性主义者而言,男性资本家和大企业就是最显浅的父权象征。
显然,上述都是未经反思和批判的情感:大企业不必然是邪恶,它们偶然也能干点好事?但这种情感必然会在社会中流传:过去,我们将同性恋者和性小众论述为弱势社群,为社会普遍压迫的对象;当这“弱势社群”竟然有数之不尽的大企业为其背书,有无数条“大水喉射住”,这论述还有多少效力呢?
历史告诉我们,解放者最容易成为压迫者,尤其当权力向他们招手时。同志运动及其政治主张已成为主流,我们又如何免于成为压迫者?
2. 性崇拜
如果说上述对赞助商的感觉,是一个抗争者普遍会有的对权力和收编的提防,同志活动中的性崇拜氛围则是直接让我感受到同志活动中的父权性质。
同志活动,几乎无一例外,都有浓烈的性意味。就以本次活动为例,会场内有大量阳具象征:免费避孕套、供人合照的避孕套公仔、参加团体派发的阳具襟章,亦有摊位专门让男性工作者和男同志分享性经验。毫无疑问,活动当中宣扬的,是一种男性情欲——追求快感、猎艳和成就。但女性情欲呢?其实所谓“同志骄傲”原是Gay Pride,本身就充满白人男性中心主义的意味。在这类活动中,男同志是“同性恋者”的典型,而女同志则依附在男同志的形象下渐渐被抽空了内容,无性恋者就更不用说。
今次活动有一幕令笔者尤其深刻。大会邀请了卢凯彤作为“粉红大使”。她上台分享与爱人的心路历程,说“感谢她的太太小余”。当下“太太”一语确实令我“打了个凸”。意识型态的呼唤是如此强烈,以至此语一出卢凯彤就走进“男性——丈夫”的角色身份中。随后大会宣布小余因害羞不会上台,叫人寻找她。作为“太太——女性”的小余竟然全程失去踪影,成为卢凯彤背后的女人;实在细思极恐。
其实男同性恋从来不是反父权的东西。反而,它在不同文化中呈现为父权的极致。古希腊文化就视男男关系为最高尚的情欲关系,比男女关系高,更不用说女女关系了;许多美洲原住民也视男同性恋者为“超男性化”,并奉男同性恋者为部落最高贵的人。
大企业的赞助加上(男)性崇拜,除了“父权”外我找不到更适合的形容词。(男)同志运动是否原始父权形式的高层次回归,尚要社运抗争者更多研究。然而,同志活动的父权性还不止于此。
3. 说好的LGBT+呢?
同志活动或同志运动,就是LGBT+ Movement的中译。在香港,不少人已知道L、G、B、T各代表女同、男同、双性恋和跨性别人士。本地同志运动(其实普世皆然)一向将重得不成比例的焦点放在L和G,对跨性别人士关注不足。不过近日政府就性别承认作咨询,场内可见有宣传单张和联署,算做相对平衡。不过LGBT后面其实还有QIAA。
如果说Q(Queer)和I(Intersex)常与跨性别人士一起出现,那么A(Asexual)就是最被忽略,甚至是被压迫的一群。试想一个无性恋者在高举(男)“性”,高举“爱”的环境中心情会如何。他们一边高唱“爱是最大权利”,一边说自己支持LGBTQIA。无性恋者想融入他们,分享他们对性爱、对快乐的狂热,想真正地融入他们的社群;然而,她就是对“性”不感兴趣。
我认为,同志运动已渐渐发展出一种“情爱中心主义”(Eroscentrism)。它歌颂性和爱,视性和爱为最高价值。正因为有“性”和“爱”,异性者和同性恋者都应被国家表扬和鼓励,让他/她们得享结婚得来的福利和优待,而其他诸如“友爱”、“师徒之情”等的感情则不被表扬。而选择单身或根本对性无兴趣的人,则更是不用理会。
父权就是阳具中心主义,将男无性恋者视为性无能,视为被“阉割”了的男性的“半人”;而女无性恋者则是无趣的情欲客体。无处不在的阳具对无性恋者而言不是压迫和侵凌插入的象征,而是宣告无性恋者的非人性(non-human)和非存在(non-being)的高塔。
这一切,我竟在同志运动中看得最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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