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威浮世绘】画家Perry Dino一支画笔踏前线 画布沾上了催泪烟
反对《逃犯条例》修订引起的示威游行不断,7月21日民阵发起的游行开始前,在游行路线终点附近、放满了一排摄影机的柯布连道天桥上,唯独有一处架上了画架。站在画布前,Perry Dino调好了油彩,手执画笔,画的是天桥前方景物。“我现在就像导演一样准备布景,布景准备好了,演员就可以埋位。”他用画笔沾了沾黄色的油彩,涂在画布上的斑马线,续道:“我是负责创造一个画面,这画面是凝固的,当中的模特儿我用多少钱也请不起,在几秒内就要捕捉到。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会儿会发生甚么事,这是最刺激的地方。”他一边画,一边吸引到不少人好奇的人打量,甚至拿出手机,拍下他的作品。至游行尾声,一幅油画虽然未告完成,但仍能看出画布上人头涌涌的示威场景。Perry Dino是一位纪实画家,每有示威、集会、社会运动,他定会背起画箱、画布,到现场纪录,不少人或许都见过他作画的身影,而自反对修订《逃犯条例》风波开始至今,他已画了逾十幅关于这场社会运动油画。绘画社会运动场面至今已七年,他说自己肩负着纪录历史、香港民主进程的重要任务,既无悔,亦是荣幸。“时代到了,我就做这件事。你如何猜想到那么老套的油画,竟会是在现场绘画?”他笑笑,以艺名Dino的谐音反问:“不是‘癫佬’怎么做?”摄影:李颖霖
新城市半小时内变了天
要纪录示威游行并不易,不但要在挤逼的环境中找到一个无人的背景,还要看附近有否警岗线、记者肯不肯让位,而在兵荒马乱的冲突场面发生前,就要收拾好工具离开,“因为要保护好画作,很难再重来,像7月14日沙田区游行,我在新城市广场去了一趟洗手间,没想到过了半小时,那里就变了一个危险地方。”Perry说。
边画画边食催泪烟
从4月底首场因反对《逃犯条例》修订已举行的游行起,Perry一直跟进着整场运动的发展,至今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6月12日民间发起“三罢”活动时,警察于金钟施效催泪弹驱散占路示威者的画作。当天他致电任教的幼稚园,表示自己将响应罢课时,他正站在天桥上作画。“对方在电话里听到‘撤回、撤回’,画画期间其实已嗅有三次催泪烟的味道。”当时身上并无任何防具和口罩,令经过的人都担心他的安危:“画着,有两个年轻人走上来,说:‘画家,这次你真的要走了,我想速龙一分钟就冲到上来!’”
画布沾上催泪烟
Perry清楚记得自己心跳开始加速,逃离现场的人龙塞至海富中心天桥尾,有物资站人员拿物资上天桥,有十多岁的女生在旁哭着。他一边撤离,身旁一直响起发射催泪弹“嘭、嘭、嘭”的声音,“入到海富中心、港铁站,附近就爆了一个催泪弹,今次‘中晒’。之前三个(催泪弹)都忍受到,但今次我全中,眼水、鼻水模糊。当我出海富中心时是很感动流眼泪,我觉得雨伞运动回来了。”说完,看着当天画的画作,他续道:“这幅画在现场应该至少“享受”了4次催泪烟。未来科技发展,应该会验到当中的催泪烟化学物质。我觉得世界上不是有很多画有催泪烟,这是颇有代表性的事。”
一切由D & G事件开始
走入Perry Dino的画室,百多呎的空间塞满了多幅画作,只留下窄窄的通道和刚好够他一人作画的空间,“有逾百幅吧,我也数不清画了,稍后可能还要另租一个地方作储存。”90年代从理工学院毕业后,Perry从事广告行业14年,直至女儿出生,为了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他毅然转职成为视艺科老师。有了幸福的家庭、教职,生活本来应平稳,但2012年的D&G事件,为这七年份的纪实画作打开了开端。
“当时D&G不让港人在橱窗拍照,只让内地顾客拍照,这件事触动了我,觉得‘咁都得?’”不止是Perry,当时不少香港都为事件感到愤慨,甚至有网民发起到店舖门前拍照的行动,以表不满,而这行动亦令未曾试在市区写生的Perry产生兴趣。 当天,逾千市民响应到场,Perry忆述自己站在广东道对面一间银行的入口,当个安全的旁观者,简单地架起三脚架,画下当时情景,一画便是一整天:“上巴士时发现自己的双手很脏,但内心很开心、满足感。”
悔恨八九年没参与百万人游行
D&G事件只是一个开端,令他认真对待纪录社会运动这件事的契机,发生在2012年6月4日。那时,他任教的学校正向学生播放了六四事件的片段,亦打开了的那份潜藏在Perry心中20多年的内疚。“我就站在礼堂的最后面,学生全部背向我,我黯然落泪。这触碰了我多年来不敢碰的题目。”他慢慢地说着。
首次出席六四烛光集会后 开始不停画社会运动场面
八九民运,香港人走上街头,声援示威群众,百万人游行当天,仍在学的Perry却须交功课。“最后理性击退了感性,我留下来做功课。”然而,交了功课后,教授称六四是国殇日,延迟了交功课的限期:“是很内疚,心里想哭,为何不去(示威)呢?那时香港首次有逾百万人示威,我就躲了起来。只为了功课。”廿多年后,这份内疚感一涌而出,令他萌生纪录当天晚会的念头。“那是我第一次参与六四烛光集会,原来现场很暗的,肉眼判断的颜色是全都错了,结果我画的人像黑猩猩一样。”那晚过后,Perry形容自己像是“玩出火”,开始不停画社会运动的场面。
以画纪录历史让女儿知道
和不少中年人一样,50多岁的Perry出身很寒微,在徙置区成长,他坦言自己以往政治冷感,只想读好书、找份好工作,改善生活环境,但多年过去,看着现今的政治环境,他总带着一份对年轻人的愧疚。“作为成年人,我要向年青人道歉。”他说着,本来平淡的语调稍显激动:“是我们当年把关不好,放了一个不好的政权下来,草草过了关,令年轻人现在的生活变得困难。”成了两女之父,他更觉纪录历史相当重要:“我很想两个女儿知道,爸爸当年那么傻走出去,称呼自己是“癫佬”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告诉她们,弥敦道、金钟曾有人露营,以及他们这样做背后的原因。”每每有示威活动,Perry总会把场面画下,他视这是一种无声的抗争,但可以的话,他说其实并不想画如此多示威画面。
望有真民主后可将画作捐出
画下的画已逾一百张,他深信画作对后世具有价值,而这种价值并非在金钱上体现:“可能香港民主去了一个地步,有一间“民主进程展览馆,我就可以捐大部分的作品出去。”
然而,纵然他并非勇武地站在抗争的最前线、只是和理非地画画,但他总担心用了自己的真名作画,会无法过关到内地买画布,又担心画室的地址会曝光:“她都不一定是安全,我就最怕被破坏,或是卖走了去到一个不明身分的手上,之后就将它毁灭。”在强调法治、安全的香港,以往有这种担心,或令人觉得只是杞人忧天,问Perry为何有此担心,他也不太说得清,但这或许就是现时社会氛围为人带来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