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游行】七旬妇守护孩子 披我是妈妈肩带持鲜花:要打就打我
“你哋快啲走啦!你哋唔走我哋唔会走!”穿黑色上衣,戴头盔、眼罩、口罩,双眼泛着泪光的年轻人说。“你哋唔走,我哋都唔会走!”站在年轻人面前,一群头发花白,眼角刻着鱼尾的银发族也如是说。
70岁的赵太手持鲜花,身上挂一条写着“我是妈妈”的绿色肩带,与另外六名银发族手牵手,坚定地站在马路上。负责带领这七名“守护孩子”义工的社工哭了起来,泪珠断线般往下掉,她说:“我哋唔系唔想帮,但我哋留喺度可能会拖累佢哋。”
赵太低头,沉吟不语。她想:年轻人走得快,我走得慢,发生甚么事,反而会连累他们。大概另外六人都有同样的想法。于是他们点点头,同意先行离开。
时间是2019年7月21日晚上9时许,地点是上环信德中心门外。
摄影:黄桂桂
“我不想再见到有年轻人受伤害”
7月21日下午6时许,赵太刚完成民阵发起的反修订《逃犯条例》游行。来到金钟海富中心外,传来麦克风的声音:“我们期望组成一个七人小队,去到不同的示威场景前面,用爱化解冲突。我们不知道今天的示威会演变成怎样的冲突画面,我们需要父母、银发族的你们参与,一同守护我们的孩子。这个行动是源于陈伯于数日前到沙田……”
赵太循麦克风的声音来到好邻社北区教会绝食的地方,报名成为“守护孩子行动”的义工。然后在桌上拿一条写着“我是妈妈”的绿色肩带,再拿一束鲜花,及走在前线所需的保护装备:头盔、眼罩、口罩、毛巾。
顷刻间,七人小队组成。赵太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绿色肩带扣上,一边说:“他们(年轻人)值得我们去守护!他们是在为未来、为下一代争取自由,有做错吗?”
她说,她愿意代替年轻人被警察打。“我们要站在警察与孩子中间,作一个缓冲,防止孩子被人(警察)打。(警察)要打就打我,我都咁老啦,(被警察打)有咩所谓啫,你狠心咪打啰。”她口中的“孩子”是那群走在示威前线,大概只有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我不想再见到有年轻人受伤害。”
看着身旁一个二个稚嫩的面孔,她坚定地说:“现在有机会保护他们,我一定要做!”
六七暴动 地上满是炸弹
对赵太而言,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在弥补以往的错失。“年轻时只顾着赚钱,不知道社会发生甚么事,也没有为这一代的年轻人争取过甚么。好对唔住!”她懊悔地说,“我以为我哋辛苦啲做嘢,赚到钱,下一代增长知识,唔洗好似我哋咁辛苦,点知佢哋仲辛苦过我哋。”
六七暴动时,赵太17岁,已经出来工厂工作。她忆述暴动的日子,她照常上班,走过荃湾的工厂大厦,路旁放置了一个个炸弹,未爆,炸弹上贴着“同胞勿近”的纸张,她也不去细看,便直行直过。“当时一心只想着上班赚钱,根本不知道社会上发生甚么事。”
经历过“六七暴动”,也经历过政府官员口中的“六一二暴动”,赵太说:“612怎能说是暴动?比六七是理性太多了,起码不会掟炸弹。”对于有人指控年轻人暴力,她说:“一只手掌拍不响,警察不动手在先,年轻人又怎会动武呢?”
无助、绝望、团结
“你(政府)有冇为佢哋(年轻人)着想过?你冇啊,佢哋愈来愈惨你知唔知啊?”赵太说,她年轻时的香港是一个充满希望,有机会向上流的社会,“像我才小学毕业,亦可以透过读夜校,慢慢升至厂长的职级。现在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大学毕业也只得万多元薪金。”
绝望,早在五年前,她已经感受到年轻人的绝望。2014年9月28日,学生占领金钟,正式展开占中运动。那天赵太打算到现场查看情况,在她走到夏悫道时,正遇着警察于添美道施放催泪弹,虽然相隔约一百米,但烟雾飘散,赵太走避不及,皮肤亦被刺激得赤痛赤痛的。跑得累了,她便坐在石壆上,与身旁的年轻人聊天。她劝年轻人离开香港,年轻人却说:“哪有这么容易?”回想起来,赵太仍然心痛,“见到年轻人好无助!”
今年七一,有年轻示威者冲入立法会议事厅,赵太既担心又害怕,“唔敢睇手机,好惊年轻人会发生咩事,唔想知,唯有选择逃避。”直至翌日,她才胆战心惊地问她丈夫立法会内发生了甚么事,她丈夫说:“无事。”她便舒一口气,随即打开手机,翻看那晚的直播片段。“睇到有女仔话‘一齐嚟一齐走!’喊到收唔到声,真系好惨!”
赵太曾认为香港的年轻人是“废青”,“净系挂住行街、睇戏、食饭,我哋以前好辛苦㗎嘛。但经过今次,对年轻人另眼相看,因为佢哋好有组织,但又唔会伤害人,而且好团结。”
返老还童 “我会企出嚟!”
若返老还童,赵太说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如果我生活喺咁嘅环境,咁嘅年龄,我一定会企出嚟!”在香港生活多年,她最爱香港的“熟悉”,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地方……因此即使可以选择,她也不会移民,“点都要同佢斗下先,我做咩要输畀佢?虽然唔期望会斗嬴,总之要出一分力,唔会咁快认输——头一颗,命一条,惊咩啫!”
然而,今天的赵太,已非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而是一位踩上夏悫道石壆也需要两个人搀扶的七旬长者。
告年轻人曰:不要牺牲!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汗水从皱折里渗出,她用毛巾轻轻拭去,叹了口气道:“无端端成身大汗,好似跌咗落水咁……如果喺屋企,可以叹冷气,不知几舒服。”她说,她想像中的退休生活是到处旅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到处游行。
银发族游行那天,太阳同样毒辣,汗水沾湿了她白色的上衣。自6月9日至今,大部分反修例游行她都有参加,她说:“我唔想后悔一生,如果而家唔出嚟,将来……唉,我会谂:点解我当初唔支持佢哋呢?”
由金钟一步一步走至上环信德中心,2公里的路程,她始终紧紧握着手上用来送给警察的鲜花——呼吁他们不要武力驱散示威者。头盔挂在手上,勒出一个个淡红色的印,但她似乎没有发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在她前方,是黑压压的年轻人。赵太说,她想告诉年轻人:“你们要好好保护自己,千万不要有无谓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