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游行】一块白布六个字 绝食陈伯闯关赴新城市:我要救青年
反《逃犯条例》修订的游行在18区遍地开花。7月14日有11.5万人参加沙田区的游行,惟自下午五时开始,源禾路爆发警民冲突,警方施放胡椒喷雾,其后冲突一直延续至晚上十一时多。期间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冲入沙田新城市广埸追捕示威者。
原本在金钟绝食的东北马屎埔村民陈基裘(陈伯,73岁)得悉沙田的情况后,担心示威的年轻人有危险,于是二话不说,就与另外四名绝食人士拖着虚弱的身驱,由金钟前往沙田。当时,他们已经绝食逾270小时。
前往沙田新城市广场的路上,他们不断遇到警察阻挠,陈伯便高举那幅写着“不要镇压市民”的横额,对着比他高出一个头、拿着盾牌警棍的警察嚷道:“开路!开路!”嚷得喉咙发痛,声音都沙哑了。一进入新城市,他便走进冲突之中,他对身边的人说:“你话我知边个地方最危险,我要去𠮶度保护年轻人!”
“不想再见到有年轻人牺牲”
7月3日晚上七时多,满头银发的陈伯加入好邻社北区教会的绝食行列,成为最年长的绝食者。初时,他仍声音洪亮地告诉记者他绝食的“初心”:“我不期望政府会改变。我走出来绝食,是想告诉香港的年轻人,生命真的很可贵,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我不想再见到有年轻人牺牲,社会需要你们。我不同,我老了,可以用我的身体为大家做些事。”
接下来的十多天,每天都有难以数算的年轻人走到金钟探望陈伯,又有人声泪俱下劝他停止绝食,陈伯却始终坚定地说:“抗争尚未结束,我们仍需努力!”
于是,陈伯的绝食行动,由最初预料的最少三天,至现在已经十四天;他那蹒跚的身影,亦由金钟转辗到了沙田。
由金钟前往沙田 墨水未干
陈伯说,7月14日傍晚,身处金钟的绝食者们不断收到沙田发生冲突的讯息,他紧张得蹙起眉头,马上召集一众绝食人士一起分析沙田的情况,“与其留在金钟甚么也做不了,不如到沙田去拯救年轻人。”虽有人以健康及安全为由提出反对,但最后,陈传道、陈伯及陈伯的女儿琳琳等五人决定租车由金钟前往沙田。
由于事出突然,众人甚么都没有准备,陈伯慌忙之中找来一块白布、毛笔、墨水,把白布直接铺在地上,挥笔写下“不要镇压市民”六个大字。登上货van时,白布上的墨水仍然未干。
约晚上九时,货van到达与新城市隔着一条城门河的河畔花园。绝食者们下车后,再徒步至新城市广埸。由于沙燕桥有警察拉起封锁线,这一行五位绝食者只得兜远路,沿城门河向第一城方向走,经过丽豪酒店,循翠榕桥过禾𪨶邨,再一直沿源禾路步行至沥源邨位置。陈伯说,“兜这一圈,花了40分钟”,耗掉这五人大部分的体力。
第一道防线畀我冲破咗之后,我继续前进!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我都冲破咗,唔知冲破几多道防线,几多阻挠,我都无畏无惧咁前进!
过五关斩六将 “我要救青年!”
来到沙田泳池,他们碰上第一道警察防线。数十名警察带着头盔、竖起警盾、手里握着粗大的警棍,列开数排,俨如一堵厚墙,把后面的世界隔绝起来。
陈伯戴着那顶写着“马屎埔陈伯”的红帽子,举起墨迹渐干的横额,贴着前线警员的警盾。陈伯说,那些警员比他高出一个头,但他毫不胆怯,昂起头对着面前的警察大喊:“让路!让路!”他前面的警察把警棍举至肩膊高,作势要打下去,问:“你哋做咩?唔好阻住我哋做嘢!”陈伯激动得对着那警员破口大骂:“我要救青年,点解你要阻止我救青年啊?”他们争论了数分钟,陈伯多次要求要见指挥官,警员说不过他,最终只得放他过去。
说时陈伯把手弯起、举高,重演当时警察拿着警棍的样子。然后他咧着那个只剩数颗牙齿的嘴巴说:“大家斗之嘛,我唔惊佢扑我,最惊佢唔扑我,佢一扑我就倒下,我又唔怕死嘅,你咪打啰!”
冲过沙田泳池的防线,空气中弥漫淡淡胡椒喷雾的气味,但距离新城市广场的路程仍然遥远。他们进入横𡒊街,然后转进沙田正街,再乘电梯上沙田广场,最后沿天桥步行至新城市广场。期间又遇到多道防线,陈伯皆站在最前线,高举横额,力竭声撕地喊:“让路!让路!”
陈伯瞇起双眼,眼角的皱纹加重了数层,说:“第一道防线畀我冲破咗之后,我继续前进!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我都冲破咗,唔知冲破几多道防线,几多阻挠,我都无畏无惧咁前进!”
你话畀我听边个地方最危险,我要去𠮶度保护年轻人!
站在示威者与警察中间 嚷破喉咙
就这样过五关斩六将,陈伯于晚上十时许终于进入真正的“战场”——新城市广场。当时情况一片混乱,陈伯便对身边的人说:“你话畀我听边个地方最危险,我要去𠮶度保护年轻人!”
在新城市中庭(三楼),绝食者们看到一群示威者正与警察爆发冲突,他们便绕过示威者,从两方中间插进去,站在警察面前,五人手拉着手组成人炼,分开警察及示威者。后来有警察走上新城市四楼,他们拖着虚弱的身体紧随其后,看到有警察挡着示威者不让他们前进,他们便走人群之中,身后传来阵阵拍手的声音。
陈伯那绵软的红帽子贴着警察坚硬的头盔,警察嚷道:“你唔好掂我啊!”陈伯便加大声量嚷回去:“做咩啊?你阻住我向前行啊!”然后举高横额,叫道:“开路!开路!”双方僵持了数分钟,警察拗他不过,最终只得开路让陈伯及一众示威者通过。
陈伯再次来到中庭的位置,又见警察驱赶示威者,于是冲上前理论,这时在楼上围观的群众因不满警察暴力驱赶示威者,加上不知道陈伯在场,不断扔下雨伞、水樽等物品。陈伯马上举高双手,摊开手掌,示意楼上的人停止扔物品,又向上叫道:“我系陈伯,你哋唔使掉嘢,停止掉嘢!”扔东西的人马上停了下来。那里的警察亦慢慢被陈伯劝退下去。
嚷着嚷着,陈伯累了,声音也沙哑了,再也叫不出声音,他压低声线,说:“我讲唔到嘢喇。”于是他把横额铺在新城市广场中庭地下,盘腿坐下,一边透着大气,一边再三叮嘱身边的人:“边度有危险通知我,我再去!”
唔使惊,陈伯喺度!我会等到你哋都搭到火车,安全离开,放心!
“唔洗惊,陈伯喺度!”
这时,警察的清场行动已经来到尾声,现场一片狼藉,地下印上一片片鲜红的血迹。年轻人眼中流露着惊恐,泪水夺眶而出。陈伯安慰他们说:“唔使惊,陈伯喺度!我会等到你哋都搭到火车,安全离开,放心!”
然后,白发苍苍的他便带着那个疲惫的身驱、饿了270多小时的肚子,以及沙哑的喉咙,目送新城市内一个个年轻的黑色身影消失于火车站内。直至晚上十一时许,他及另外四名绝食者方登上货van,返回金钟海富中心,继续未完的绝食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