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珊｜香港如何避免陷入内卷漩涡？
上世纪60年代，美国人类学家格尔茨（Clifford Geertz）提出“内卷化”理论，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发展阶段达到确定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另一种高级模式，从而长期停留在没有发展的轮回状态。“内卷化”的现象，源于无法突破某发展瓶颈，导致局限于一种低效和内耗的状态。
香港再出发，要避免“内卷化”，甚或提前要做好“反内卷”应对措施，看清外面存在的发展机遇和空间，避免自我设限，作茧自缚。香港过去依赖金融和房地产，现在面临产业单一化的问题，科技创新不足。社会方面，年轻人向上流动困难，竞争激烈但机会有限，导致教育内卷，补习文化盛行。住房问题也是一个关键点，高房价让年轻人难以置业，影响生活品质和社会稳定。大部分香港人的财富都来自砖头，楼价下跌造成负财富效应，消费意欲自然受影响。如果经济形势恶化，政府有必要推出有力的措施刺激消费，避免陷入恶性循环。
香港内卷化并非单纯的经济发展停滞，而是一个精密运转的制度体系陷入自我锁定的困局。这座城市的金融中心地位与房地产经济形成的路径依赖，已异化为吞噬创新动能的巨兽。中环写字楼租金全球最高的资料背后，是科创企业被迫迁离的无奈现实；㓥房笼屋与天价豪宅并存的畸形格局，折射出资源配置机制的深层断裂。
香港作为小规模开放经济体，面对内地新经济模式的冲击，尤其是餐饮和零售业，这两个行业雇佣了约10%的就业人口，如果受到严重影响，会导致从业者失业，影响社会稳定。香港餐饮零售业面临的挑战，实质上揭示了开放型经济体在全球化浪潮下的生存命题。当北上消费成为常态，这不仅是价格差异的市场选择，更反映出香港服务业已落后于新消费时代的深层危机。全港逾46万从业者中，超过三成仍从事传统柜台服务与基础餐饮岗位。这种就业结构与智慧零售、体验经济的产业变革形成断层。
但危中有机。香港独有的中西文化交汇底蕴，恰是打造差异化竞争力的关键。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革新。香港需要一场服务业的数位化觉醒，这不仅是技术升级，更是从业者技能重塑与商业模式反复运算的系统工程。旺角或荃湾的“湘辣辣”主打地道湘菜，“湘辣辣”生意兴隆可能归因于精准的辣味定位、高性价比套餐、新鲜现炒的食材呈现，店内可见师傅现场处理食材，增强顾客对新鲜度的信任感。
中国八大菜系，包括鲁菜、川菜、粤菜，江苏菜、闽菜、浙江菜、湘菜、徽菜。来香港开馆后都作出改良，味道更好，且平民化十分便宜。香港这座美食熔炉，将八大菜系的基因注入本地饮食血脉，谱写出独特的融合乐章。川菜褪去七分火气，添入港式豉油鲜香；鲁菜九转大肠以迷你尺寸亮相茶餐厅；闽菜佛跳墙化作百元炖盅，以花胶替代鲍参，反添市井暖意。这种改良绝非简单的口味妥协，而是以“在地化”智慧重构传统——当湘厨在辣椒堆里撒把砂糖，调和的不只是味道，更是南北饮食文化的鸿沟。
香港食肆深谙“贵精不贵多”的生存哲学，将官府菜的繁复工序拆解为可复制的标准化流程，既保留神韵又控制成本。就像上环那家徽州菜馆，以火腿高汤替代三日熬煮的刀板香，照样引得老街坊排队。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改良，恰是移民城市特有的生命力——在坚守与变通之间，让千年饮食文明焕发出新的可能。
重庆大厦的咖喱香、茶餐厅的丝袜奶茶，这些承载集体记忆的消费场景若注入文化创意，完全能转化为吸引全球旅客的沉浸式体验。特区政府推动的“智慧餐厅资助计划”若能结合AR技术重现老字号历史，或可开创文化科技新业态。
笔者近期走访多家茶餐厅发现，九成店家仍在使用纸笔落单，与内地扫码点餐、智能配送的服务效率差距显著。对此，香港可大力发展低空经济，这是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也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典型范例，根据国家民航局发布的数据显示，内地低空经济规模去年已超过5,000亿元，六年后有望达到2万亿元。
特区政府积极投身并大力推动低空经济发展，沙箱入围的38个项目涵盖无人机配送、空中监察、紧急救援及系统技术等多个领域，这些项目将有效激发智慧城市建设和经济多元发展，为市场增添活力，为企业提供创新的舞台，亦将加速创新技术、新商业模式的探索及应用。香港在具备优势和有利条件，特别是毗连大湾区城市群，可携手发展跨地域的低空经济走廊，可望打造更广阔的产业应用场景。香港楼宇密集，可供发展相关配套或基建空间始终有所限制，而发展规划中的北部都会区及交椅洲人工岛有邻近深圳的地理优势，亦可提供所需土地兴建相关基建设施，有望成为香港低空经济的试点。
破局之道在于重塑制度弹性，通过土地供应改革打破地产霸权，以税制创新引导资本流向科创领域，更需要建立包容失败的社会文化。推动经济结构向高端化转型确为治本之策，但需清醒认知产业升级的渐进性特征。在培育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中，必须同步筑牢民生底盘，唯有将长期结构性改革与短期逆周期调节有机结合，以科技创新和制度创新形成双轮驱动，方能实现经济生态系统的平稳过渡与能级跃升。这种长短相济的治理智慧，正是应对复杂经济变局的关键所在。
作者杨莉珊是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香港（地区）商会会长。文章仅属作者意见，不代表香港01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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