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观点】《攻壳机动队》来港取景,为何港人又自豪又自卑?

撰文: 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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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湾皇室堡附近的圆形天桥、鹅颈桥、湾仔街市、鲗鱼涌旧楼、励德邨,港岛的大厦天际线......近日上映的电影《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以香港作为背景,引发不少人感慨外国人比香港人更懂香港之美。为何香港人会认为香港导演不如外国导演那么懂得“港味”?当中所指的“港味”又是什么?为何以往来港取景的荷里活片没《攻壳机动队》同样的回响?

《攻壳机动队》中的未来世界。(电影剧照)

新旧交替景貌吸引荷里活来港取景

于1995 年原版动画电影《Ghost in the shell · 攻壳机动队》中段一场蒙太奇,以香港九龙城寨景象为蓝本建构出未来的都会场景,成为电影的经典场面。电影中不单映射出香港繁华的一面,同时亦有旧时香港的街道场景,两者相互对照,构成奇观。

当年带同制作团队来港搜集资料的导演押井守,曾于1995年发行的《The Analysis of 攻壳机动队》一书中表示,他认为21世纪的亚洲将主导未来城市的发展,而当时的香港正是其他亚洲都市的仿傚对象,所以就选择香港。《攻壳机动队》参考《银翼杀手》,以“九龙视觉化”的残旧街景,与对岸中环的高楼成为城市未来与现在的对比。《攻壳机动队》中,水中的垃圾、以非法勾当维生的居民代表“不被淘汰的现在式适应”,都成为香港城市的科幻基调,“最后的城市生活,它的命运如何不得而知,但就是未来不能忽略的关注。”而动画美术设计竹内敦志则表示,香港街道资讯泛滥,充斥着告示版、霓虹灯和标志;旧街道与摩天大楼之间视觉上亦构成巨大反差,体现出城市现代化所带来的矛盾或压力。

蝙蝠侠剧组在国金二期上试拍。(图片来源www.reddit.com/r/DCcomics)

从《攻壳机动队》的回响窥见港人心理

2017年,真人版《攻壳机动队》同样以香港作为电影背景:铜锣湾皇室堡附近圆形天桥、鹅颈桥、湾仔街市、鲗鱼涌旧楼、励德邨,港岛的大厦天际线,仰视飞机越过大厦顶等。《攻壳机动队》的女主角施嘉莉祖安逊(scarlett johansson)透露,电影选取香港是“城市堆叠在城市之上”。除了《攻壳机动队》,香港亦经常被荷里活科幻片选为创造风格独特、令人惊艳的未来世界的城市蓝本。《蝙蝠侠:黑夜之神》、《The Amazing Spiderman:The Chinese Web》、《特务戆J之救国大业》、《变形金刚:歼灭世纪》、《超级战舰:异形海战》、《黑客特攻》、《悍战太平洋》、《世纪战疫》、《新铁金刚之不日杀机》、《环太平洋》、《太极侠》 均以香港作为故事发生背景。

在电影上映后,不少人都感叹:“有时身在这个城市中的人,反而对身边的景物视而不见。反而局外之人对我们的观察,更能看见我们局中人的景况”、“连港产片也拍不出的港味,竟然被鬼佬由头到尾呈现出来”。为何香港人会认为香港导演不如外国导演那么懂得“港味”?当中所指的“港味”又是什么?为何以往来港取景的荷里活片没《攻壳机动队》同样的回响?

社会高速改变,以抵抗所有改变来抱紧现存所有

于1995年时,香港位列亚洲四小龙之一,但在中环大量兴建商厦的同时,一个维港之隔却依旧有寮屋的存在。加上当时的香港电影于七十年代开始打进国际,在八、九十年代更大放异彩:李小龙、吴宇森、徐克、许鞍华、王家卫、杜琪峰的电影,都拍摄出引人入胜的香港城市地貌。除了票房卖埠的收益,香港电影成为一道窗口,带领观众欣赏香港之美,同时也使得世界各地的人对香港产生好奇,甚至视为“神秘之都”:例如不少外国人会好奇香港是否真的全部人都是黑社会;即使是香港人,也有不少人会幻想慈云山是否充斥“烂仔”。这份神秘感亦转而化成鬼魅与迷幻,危险却又引人入胜。一些外国电影亦因而来港为电影取景。

这种局外之人对我们的观察,其实都是建基于想像之上。是次《攻壳机动队》选取的景像,正正是在香港已有几十年历史的建筑或地区:鹅颈桥、湾仔街市、鲗鱼涌旧楼、励德邨,从中再建构出一个既有危险感又不失旧式风味的未来城市,跟数年前《蝙蝠侠:黑夜之神》选取摩天大厦IFC作背景,呈现出不一样的异色。这种对旧香港的“再现”,唤起大众心底稳藏着的一种怀旧情怀以及恐惧情绪,也符合了现时不少香港人的心理:在高速改变的社会下,以抵抗所有改变来抱紧现存所有。

延伸阅读:既熟悉又陌生 《攻壳机动队》中的香港

《攻壳机动队》切合情感需要 带来认同

至于有人认为香港创作人反而没有外国人那种欣赏香港的眼光,香港电影裹呈现的香港亦不如外国电影般震撼。其实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角度所看到的景致,当然也会不一样。又因为电影类型的不同,城市景观的再现,在不同作品中也自然不尽相同。香港导演居于此、长于此,而电影作为一个大众文化及娱乐媒介,正正反映出近年香港人觉得香港这个空间愈趋紧迫:由以往多元、有特色的香港地貌如《重庆森林》、《香港有个荷里活》,到本年电影《一念无明》所反映的压迫空间,都看出香港人对城市空间感到无法喘息的感观情绪。而创作者就是从这个狭隘的城市空间中,尝试讲述他们眼中的香港故事。作品以香港作背景,当然不会如外国导演来港取景一样,纯以香港地貌特点作为未来城市的想像,或者以一种窥探的目光来观看我城,而是更埋身贴地,去道出香港人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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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厢,香港政府近年以土地不足为由,不但大力重建旧区,又鼓励发展新市镇,过程中却引发连绵不断的保育争议,民间批评政府保育意识不足,使得城市地貌变得单一平面、失去活力,宜居性亦大大减弱;加上香港不少人在近年社会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现实中的跨境合作交流却又日益频繁,生活水平质素大幅下滑,中港矛盾被转化为“身份危机”,本土意识日益高涨;而在高速改变的社会下,空间地貌往往就是“本土元素”的重要指标,因为空间与大众的关系最为密切,同时也是权力拉衡至为紧张的一环。荷里活片选择再现旧香港,正好在高速改变之下认同了旧香港的魅力,同时又再而加强大众对旧香港魅力的认同感。由此可见,其实不一定外国人比我城中人更有洞见,港产片也不一定拍不出港味,而是《攻壳机动队》恰好切合了当下香港不少人的情感需要,外来者又为我们所渴求的带来认同。

香港正值改变的时刻,内部自身一直存在一份对建立香港特色的渴求,而过程中有不少人都变得沮丧、负面、消极。但反过来,《攻壳机动队》的取景,不正是一个好的切入点,让我们共同思考香港自身的独特性?让我们从他者的眼中思辨出自己的定位、空间与自身的关系,乃至在怀旧与发展两者之间,如何找出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