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最不需要的是战争

世界屏息以待，恐怕一场重大战争随时引爆。美国航空母舰尼米兹号正在驶往中东，美国总统特朗普据报批准了攻击伊朗的计划，包括打击伊朗深埋地下的福尔多铀浓缩设施，只取决于是否——或者何时——下达最终命令。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周三（18日）依然态度强硬，明确拒绝特朗普提出的“无条件投降”要求。若然外交斡旋破裂，不只中东将会命悬一线，更可能随着美国的军事介入而拖累世界步入深渊。

危机看似突如其来，然而在一年半前或许已经早埋伏线。哈马斯2023年10月7日对以色列发动的突袭，使内塔尼亚胡几乎成为以色列历史上最灾难的领导人。为了挽救个人声望，以至是避免黯然下台，这位以色列总理需要一场大排场、意义“崇高”的战争来凝聚支持，而伊朗这个长期以来的宿敌就是完美的目标。伊朗既符合以色列人眼中永恒反犹主义者的定位，内塔尼亚胡正好以此翻身成为民族英雄。

另一边厢，哈马斯与以色列陷入军事冲突，也使伊朗数十年来精心构建的代理人网络逐步瓦解。随着以色列对哈马斯以至加沙一再军事推进，内塔尼亚胡已经洞悉了伊朗的真实实力远非牢不可破。及至去年，以色列先是在伊朗德黑兰境内暗杀哈马斯领袖哈尼亚（Ismail Haniyeh），显示其情报网络惊人的渗透力，就连其继任人辛瓦尔（Yahya Sinwar）也在随后的冲突中被击毙。如果哈马斯被视为“散兵游勇”，盘踞黎巴嫩多年的真主党就更具标志性。去年9月，以色列对真主党发动奇袭，使其在黎巴嫩与叙利亚境内数千个传呼机同时爆炸，指挥通讯系统陷入瘫痪，就连长年领袖纳斯鲁拉（Hassan Nasrallah）也被击毙。加上同年底叙利亚巴沙尔政权意外倒台，切断了伊朗的陆路补给线，其第一战略支柱已然崩溃。

外界或许尚未为意，但以色列对于伊朗已完全占据上风，对发动本土袭击的信心也是愈来愈大。上星期内塔尼亚胡终于直捣黄龙，对伊朗发动大规模空袭，包括精准地击毙了伊斯兰革命卫队总司令萨拉米（Hossein Salami）。以色列的军事力量不只压倒性占优，而且暴露了伊朗的防御体系不堪一击，其战略第二支柱被证明外强中干。余下的就只有第三支柱——核计划，但目前的多轮空袭中，不排除已经受到重创。

毫无疑问，以色列的军事行动赤裸裸地违反国际法，阿拉伯国家普遍视之为侵略，但问题是美国依然为其背书。特朗普政府至今不直接参战，默许甚至支持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显然是希望以极限施压的方式，逼迫伊朗在军事威胁下屈服，从而在谈判桌上签订一份对美国极为有利的新核协议。若然无需大动干戈而迫使伊朗“跪低”，特朗普自然可以再次凝聚国内支持者。

然而伊朗“跪低”不会换来长久的和平，政权被推翻后的废墟更加不可能带来曙光。回到2023年，为什么沙地阿拉伯一方面探索与以色列建交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又在北京与宿敌伊朗握手言和，正是因为中东阿拉伯世界，特别是富裕的海湾君主国，早已厌倦了意识形态和阵营对立，他们渴望在后石油年代专注于经济多元化，与各个国家和平地做生意。事实上，就连伊朗的核心利益也在于吸引投资、发展未来，所以才会在2015年与奥巴马政府达成《伊朗核协议》，换取与西方做生意的机会。

特朗普一手撕毁《伊朗核协议》，本来就是自制危机，为这次战争边缘埋下早期伏线。在美国眼中，中东就是拉一派打一派、为其谋取私利的游乐场。然而无论是伊朗和沙特之间的什叶派与逊尼派之争，还是伊朗与以色列之间的所谓民族宗教冲突，历史已经证明和平共存与经济合作是完全可能。为什么在拉宾领导下能够达成《奥斯陆协议》，中东和平一度触手可及？为什么换了是内塔尼亚胡，换了是特朗普，以色列又再次南征北伐，兵戎相见？

中东的繁荣与未来，最不需要的就是内斗以至是战争。任何阻碍中东走向大团结、强行将地区拖入战争泥潭的国家或政客，不但无异于破坏和平的罪人，最终也定必被历史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