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工党败选“红墙”崩塌 科尔宾左翼路线被否定?

撰文: 评论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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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二的英国大选,英媒普遍以工党遭遇历史性大败为总结。的确,工党议席急跌60席,仅得202席,为1935年以来最低,亦为不少评论家解读为有记忆以来工党最大之败仗。败军之将的党魁科尔宾成为众矢之的,被斥为罪魁祸首。党外评论家及党内反对派亦急不及待,要把科尔宾及其左翼的科尔宾主义扫进历史废堆。其实工党之表现未如传媒所形容般差,今届得票逾1,000万,较贝理雅2005年、白高敦2010年、文立彬2015年大选为高,只比自己于2017年大选的1,200万票低。工党缘何在短短两年间流失200万票?工党今后又如何再跟历时四载的科尔宾旋风走下去?

科尔宾以往在党内为边缘份子的后座议员,且为争议多多的惹火人物。其于1983年以左翼政纲竞选,首度于北伦敦的北伊斯灵顿(Islington North)当选。当年工党大败予戴卓尔夫人,连其左翼元老本恩(Tony Benn)都失掉议席。工党自此迷失于长达十多年的在野期,直至贝理雅崛起,将工党由传统的工人阶级政党改造成拥抱新自由主义、向中产阶级倾斜的“新工党”,并创下1997年的大胜,并让工党入主白厅至2010年为止。不过不少如科尔宾的铁杆左翼份子,未有随党路线而改变。其多年来仍然以左翼的社会主义者及废君主制的共和主义者自居,2001年更领导“反战大联盟”反对入侵阿富汗及伊拉克,公开跟贝理雅政府擡杠,并多次违背党鞭指令在国会中投下相反票。

科尔宾:我行我素的科尔宾并不在意此类批评。图为1984年,科尔宾向传媒表示,自己身上的针织套衫出自母亲之手,更称“国会不是时装表演,不是绅士俱乐部,不是银行家协会,而是民众被代表的地方”。(资料图片)

科尔宾的民意起跌

2015年大选文立彬因败予卡梅伦而辞职,被视为带着过时理念的过时人物科尔宾宣布参选党魁,令各方惊讶。然而,科尔宾在党内引起旋风,由年轻人带动的入党申请飙升,令自1980年代起急速下跌的党员人数回升。新增的年轻党员保送科尔宾登上党魁位置,而主流媒体及以贝理雅为首的党内亲商派则大加挞伐,指科尔宾太激进、太左翼、太过时,将重蹈1983年覆辙令工党被选民离弃,推工党落深渊。2016年的脱欧公投成为党内反对派倒阁之理由,源于身为传统左翼保护主义者的科尔宾,被指暗中支持脱欧而在竞选中放软手脚,令不少工党票仓都投向脱欧。科尔宾虽然保住党魁之位,但翌年大选中主流媒体仍大泼冷水,指他必败无疑。

结果科尔宾于竞选后期支持度急升,更加带领工党攫取1,200万票,远超民调预计,亦为1997年以来新高,得票率达四成,创下工党除贝理雅以外的罕见佳绩。从此外界对科尔宾另眼相看,纵使其未能胜选,亦仍然获许继续领导工党。

然而及后科尔宾的形象急转直下。当时国会为脱欧方案而纷扰,特雷莎·梅的脱案方案屡遭否决,最终她含泪下台,约翰逊继任后企图藉中止国会会期促成无协议脱欧,结果被裁定违宪,国家可谓陷入宪政危机。科尔宾却未能抛出任何有实质意义之方案,只不断重申要提前大选,予人只为个人权位不理国家大局之感。面对北部工人阶级的脱欧选民以及城市及年轻留欧选民的两极意愿,科尔宾在脱欧立场上亦进退失据。本来工党抛出留在欧盟关税区之立场,被脱欧派批评为假脱欧,又被留欧派指为不如不脱,科尔宾在党内外留欧派压力下终于提出二次公投,却又称会在公投中保持中立,令人摸不着头脑。

科尔宾:坚执的左翼立场,一成不变的个性,不修边幅的衣着打扮,让科尔宾成为英国政坛的“异类”。他蓄须、茹素、只用单车代步,现身国会时打扮不够正式,屡屡被外界当做攻击他的理由。图为12月,科尔宾与一位支持者互相比较胡子。(Reuters)

蓝领基层支持约翰逊脱欧

科尔宾任内亦一直被主流媒体翻旧帐,约翰逊便曾以一张科尔宾跟曾为爱尔兰共和军成员、及后成为国会议员的新芬党麦吉尼斯(Martin McGuinness)于80年代的合照,指其为“恐怖份子同情者”。科尔宾亦被指曾于多年前跟真主党、哈马斯成员会面时称其为“朋友”。如此跟被视为“恐怖组织”的成员“称兄道弟”,也为政敌及右翼媒体提供不少弹药。由于其亲巴勒斯坦立场,科尔宾被扣上“反犹”帽子,更被主流媒体及犹太组织不断批评其包庇党内反犹份子。当中纵使大多夸张不实,却也足以令科尔宾蒙上污名。

今次大选中,科尔宾抛出跟两年前分别不大的左翼政纲,得票率却大跌逾八个百分点,流失200万票。不少评论认为选举结果反映左翼路线失去民心,却没有解答到为何两年前创下佳绩的领袖及政纲,两年后成为催命符。事实上工党此次大败的地区大部份为中北部前工业重镇、工党传统票仓的“红墙”。英格兰腹地的煤矿重镇史笃城(Stoke-on-Trent)中部、北部两个选区自1950年创设起一直为工党控制,于今届被保守党翻盘,另一个被翻盘的煤矿市镇域克菲(Wakefield)更是自1932年起已经为工党所控。前煤矿工人、党内著名左翼份子施谦礼(Dennis Skinner)若连任将会成为国会最资深议员,却失去自1970年已代表的煤矿市镇保素华(Bolsover)议席。自1935年已为工党所控、前首相贝理雅曾代表的东北部煤矿市镇锡格菲(Sedgefield)也于今届易手,无不令外界惊奇。

上述中北部选区共通点皆为前煤矿业重镇,且有大量工人阶级聚居,更全数于2016年公投中大比数支持脱欧,并于今届转投以“搞定脱欧”为竞选口号的约翰逊。数据显示,于公投中愈支持脱欧的选区,在本届大选中转投保守党之幅度愈大。民调亦显示,今届由工党转投保守党之选民中,有31%因为两党之脱欧立场,因为经济政策的仅占6%,此足以证明比起左翼政纲,脱欧立场才是工党败选之主因。不过民调中高达45%之选民表示改投约翰逊之原因为科尔宾之表现,相信亦因为其一直于脱欧立场模棱两可。当约翰逊几乎仅以“搞定脱欧”的单一口号打动选民心坎时,仅采“梳理脱欧”(Sort Brexit Out)此软弱无力口号的科尔宾自然给比下去。

英国工党落败后,党魁科尔宾表示不会再带领党参选。(路透社)

选后英媒体指摘科尔宾“离地”,漠视传统工人阶级选民,而导致工党的“红墙”崩塌。不过科尔宾从80年代起其实已经是疑欧派,并不时透露其脱欧倾向,但最终仍要受西敏宫内的留欧派施压,不得不抛出二次公投的选项。2016年公投后党内亲欧派指控科尔宾放软手脚而令前煤矿重镇的工人阶级投票支持,但此次选举证明多年来拥抱新自由主义、亲商亲欧的西敏宫精英,毫不理解其忠实选民的诉求,更对其心声视之无物,因而一错再错。而科尔宾身为领袖,却无法缝合从其自身北伦敦伊斯灵顿选区,到英格兰中部煤矿城镇保素华之间200多公里的鸿沟,最终失去200多万票,责任自是不可推卸。科尔宾败选后表示选民认同其政纲,最初拒绝道歉并不肯立即下台,被批评为死不认错。然而此选举被约翰逊成功设定为脱欧的二次公投,而科尔宾因脱留两派选民的严重撕裂,而身不由己的站于两面不讨好的脱欧立场,其左翼政纲被完全抹煞,心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身为一党之首,科尔宾因工党败选而问责下台亦是无可避免。党内中间派在四年科尔宾左翼路线下仰人鼻息,也正摩拳擦掌推举下任党魁人选要把工党挽回到“正途”。然而左翼路线的接班人渐见头角,左翼基层党员基础依然坚实,科尔宾虽已廉颇老矣,其科尔宾主义会否随着此挫折因而消亡抑或再接再厉,明年的党魁选举自有分晓。至于保守党,即便在此次大选中取得国会控制权而能强势执政,亦终须以政策改革来回应选民的诉求。单靠“搞定脱欧”之口号而胜选的约翰逊,虽然可算是为争拗三年的脱留对立一锤定音,移除脱欧之路一座大山,然而他要能否真正愈合日益撕裂的英国社会,终归取决于是否可以积极回应积累多年的深层次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