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革命40周年 美伊能否一笑泯恩仇?
当德黑兰大肆庆祝伊朗革命40周年之际,本来已绷紧的美伊关系再爆出间谍风波。前美军反情报专员威特(Monica Elfriede Witt)涉向伊朗政府披露机密情报而遭美国司法部起诉。据指威特在2012年赴德黑兰宣布归信伊斯兰教,从此多番发表反美言论,因而受联邦调查局密切注视。威特最终于2013年变节,为伊朗担任间谍。
其实威特间谍案,只是美伊近半世纪角力中最新扳倒的一只棋子。美伊成为势不两立的死敌,要追溯到40年前,1979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19世纪欧洲列强在全球扩张时,当时被称作波斯的伊朗也落入了英俄的势力范围。二战后大英帝国日落山河,取而代之的是美苏争霸。1953年时任民选首相摩萨台(Mohammad Mosaddegh)计划将伊朗石油国有化,遭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及英国军情六处(MI6)发动政变推翻,扶植国王巴列维(Mohammad Reza Pahlavi)的亲美政权,为革命的远因。
发动政变种祸根 革命政权誓反美
因革命而逃亡的伊朗人总会忆述巴列维王朝下繁华的德黑兰——西方银行家为交易油元争先恐后的挤在交易所外、哈佛商学院向有志投身国际金融业的学生招手、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到访盼一睹古波斯遗迹的风采、没有罩上头巾的波斯美女露出了一把秀发,悠然自得地拍摄泳衣照。不过巴列维雷厉风行的西化政策触怒了保守的伊斯兰教士,王室镇压异见人士的独裁作风,以及其本身的贪腐丑闻,最终也令国王彻底失去民心。
零星的反政府示威很快赢得了声势。1979年初患癌的巴列维偕家人出国,同时曾因批评巴列维而被迫流亡的伊斯兰教士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重返伊朗。甚有威望的霍梅尼迅速取得革命的领导权,建立了政教合一的神权国度。
霍梅尼长期批评巴列维西化及亲美,并称美国为“大撒旦”,而美国总统卡特收容巴列维赴美治癌的举动,则被视为自1953年政变后美国试图再介入伊朗的阴谋。结果一批大学生闯入美国大使馆胁持52名外交人员,历时444天。卡特曾策动一场救参行动却惨与滑铁卢,此亦为其在一年后大选中输给列根连任失败之主因,美伊关系也自此势成水火。
美国在1953年以粗暴手段发动政变推翻民选政府,又扶植独裁腐败的巴列维,间接助长了伊朗人的反西方情绪,令保守的伊斯兰教士有机可乘,建立了强烈反美的政权,成为了美国在中东长期不能拔去的一根刺,可谓自吃苦果。而伊朗伊斯兰政权的崛起,也改写了中东的格局,间接导致恐怖主义活动迅速发酵,也形成了今天战火连绵的乱局。
伊沙争霸掀恐袭 美国介入徒添乱
亲美专制王室被推翻,最深感恐惧的莫过于同样亲美专制的沙特阿拉伯国王,而什叶派教士也不甘于只取得伊朗政权,积极对外输出革命。为与德黑兰争夺对穆斯林世界的主导权,利雅得也开始积极资助逊尼派伊斯兰教士,当中包括最极端的原教旨主义者,加深了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宗派冲突,也令伊斯兰教活动越加激进和暴力。
伊沙两国也在各地资助以宗教作动员的武装分子,滋生了如真主党、阿尔盖达、胡塞等组织,激化了恐怖主义活动,不仅令中东越来越纷乱,也波及了有不少穆斯林移民的西方国家。而阿尔盖达发动震惊全球的911恐袭,事实上也是1979年伊朗革命后,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争相扶植恐怖主义的后遗症之一。
然而,美国在911不仅没有反思过往的中东政策,而且更加积极以军事介入当地,先后出兵阿富汗及伊拉克,在东西两隅形成了包围伊朗之局,总统小布什又将伊朗列入了“邪恶轴心”,令德黑兰深感恐惧,加速发展核武,把美伊关系弄得更僵。美国推翻了萨达姆(Saddam Hussein)后,伊拉克出现权力真空,令“伊斯兰国”(IS)有机可乘,再借助2011年阿拉伯之春而引发的叙利亚内战而坐大,结果中东乱局一发不可收拾。
伊朗成为了这场中东内战的大赢家——伊拉克在萨达姆被推翻后由什叶派主导、德黑兰支持的巴沙尔(Bashar Assad)政权在叙利亚内战中又压倒了西方支持的反对派、其资助的真主党继续维持其在黎巴嫩的势力、胡塞武装分子又在也门内战中力敌以沙特为首,美国为援的阿拉伯联军。
为了缓和中东局势,前朝奥巴马向德黑兰伸出橄榄枝,希望以协议形式令伊朗放弃发展核武,美伊关系有望解涷时,却引起伊朗死敌,沙特和以色列的不满。因此亲以色列和甫上台便对沙特售武的特朗普不惜单方面退出核协议,重新向伊朗实施制裁,希望借伊朗国民对经济的不满拖垮德黑兰政权,重演1953年的政变模式,恰巧此时又爆出了前美军情报人员变节,伊朗革命40年后,美伊关系似乎兜兜转转,竟再回到了起点。
虽有美朝前车鉴 四十载恩怨难解
不过以特朗普上任以来出格的外交作风,其本来对同被列为“邪恶轴心”的北韩金正恩曾态度强硬,却最终能化干戈为玉帛,为美朝关系破冰,而且美国过往在外交政策上也出现过180度的范式转移,如1972年尼克逊访华便蔚为经典,我们也能否想像美伊关系像美朝或美中一样出现契机?
然而,美伊关系目前没有美中、美朝当年的诱因——中美破冰原因是中苏交恶,中共亟需借助美国之力与苏抗衡,而南韩从中穿针引线,以及美国欲拉拢北韩牵制中国,也为其能与金正恩讲和之因素。事实上,奥巴马当年尝试与德黑兰达成协议,亦是希望与伊朗合作对付“伊斯兰国”,但如今后者已溃不成军,美方也失去与伊朗合作的诱因。
加上特朗普本人极度亲以亲沙,当沙特王储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因记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被杀中成众矢之的时,特朗普却对其大加袒护,也可见其一边倒的亲沙反伊立场,令其与伊朗破冰的机会变得微乎其微。另一边厢,德黑兰政府饱受经济制裁之苦,国内已多次出现大型示威,会否因此而退让反而值得注意。
虽然德黑兰反美立场坚定、革命色彩浓厚,双方意识形态上的根本分歧均令两国破冰难以想像,但毕竟特朗普与金正恩握手言欢的奇幻场面,去年的确在新加坡发生了,美伊一解40年恩怨,姑且或可视作良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