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学投资 只是21世纪的“何不食肉糜”?
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岭南大学一项研究从受访者的理财风险承担能力角度再一次印证了这理论。然而,这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我们该怎样对症下药、切中要害?
高风险高收益 投资拉大差距
岭南大学研究生院2018年9月抽查六间中学,共330名家庭经济能力较差的中学生,发现七成受访学生的理财风险承受能力较低,未必愿意承受最大的风险以争取更有利的回报。负责研究的岭大研究助理教授朱岳峰指出,家庭经济能力较差的青少年,风险承担能力更弱,更倾向选择低风险决策。然而,高风险高收益,因此家庭财富背景带来的风险承担能力差异,也是贫富差距拉大的助力之一。
对于这调查结果,朱岳峰建议政府教育青少年建立良好的理财风险承受能力,包括改革中学教育,加入与理财相关的实务学习和实践机会,例如模拟投资等的工作坊,令基层青少年尽早了解社会运行规则,以建立正面的理财风险承受能力,增强自信,改善对未来投资路向及看法。
寒门投资难 巧妇难为无米炊
的确,在资本社会,“钱滚钱”是财富创造途径。因此增加相关的培训和知识及提高风险承担能力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投资知识和技巧或能提高投资的信心,但不能提高承担风险的能力。
大部门寒门子弟不敢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之道,更重要的原因正是缺乏承担风险的能力。世界上没有零风险的投资。即便投资失败的风险已经被控制在了10%,这10%的失败对不同家境同学的意义依然是不一样的。对家境较好的同学,或许失败只是失去了一笔小钱,权当练习;但对家境较差的同学,投资失利或许意味着家庭大部分财富支撑的丧失。因此即便同样地只有10%的失败率,不同家庭同学投资的动力和勇气也不一样。
其次,即便政府设置课程,不同家庭同学能够获取的有利于投资的信息和资讯也有别。优越的家庭背景不仅能提供投资的本金、容许失败的后盾、更能传递软资源,包括家庭社交的人脉、经验、以及较独家的资讯。而这些都会在学校的课程外,影响不同家庭背景青年投资的动力和底气。
更不要提以上论述忽略了投资理财最重要的前提条件:本金。即便香港青年对投资策略有了一定的掌握,更有信心进行投资理财。但若果家庭窘迫,囊中羞涩,即便有意识、有策略,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因此,增加学校投资教育和实践机会虽然有用,但未必能起到决定性影响。相反,对于经济基础较差的青年,我们的社会有否提供足够的机会让他们发挥,例如尝试创业?要有相应的支援,增加他们承担风险的能力,我们才能够更好地解决贫富悬殊之问题。否则,寒门投资,只能沦为理论知识丰富的“纸上谈兵”。
社会支援措施的失焦
香港社会帮助青年人投资的辅助项目并不多。其中主要集中在创业方面。2002年,非牟利机构香港青年协会始为青年提供创业教育及培训,并于2005年率先推出一站式创业支援项目“香港青年创业计划”。2011年,两位八十后创业家于 Facebook 设立“青年创业军”群组,建立了一个相互帮助的青年创业家社群平台,该平台于2016年10月正式转为商业模式。林郑政府上台后为加大力度支持青年,推出共享空间和创业基金等。而即便是集中在创业上,扶持项目的数量和力度都仍有不少进步空间。
这些项目的扶持方向主要有两个:其一与岭大研究不谋而合,是提升相关的培训和硬件各种支援,即提升青年的投资创业能力。另一个则是提供资金补助,帮助更多人能够跨入投资的门栏,提高他们承担风险的能力。
在投资培训方面,香港青年协会设有创业指导和专业咨询服务。由创业家、工商机构的高级行政人员、顾问及专业人士担任创业导师,成为创业青年的义务商业营运顾问。同时还设有业务支援,协助创业青年获取硬件、资源,并为青年创业者建立商业网络,并有渠道协助他们进入本地工商业网络。资讯及网络则创业青年提供工业、贸易、财务及法律等资讯,作为基本商业营运资料。政府方面,也利用2016年成立的青年发展基金辖下创业配对基金,以资金配对的形式与非政府机构合作,为青年人提供如培训支援、师友辅导、孵化服务等,协助青年建立人际互联网,物色投资者。
然而这一类支援的限制已在上文提到,这只能增加青年投资的信心,却无法帮助有经济需要的青年跨过投资的门槛,和提高他们承担风险的能力。
经济弹药配给不足
因此,经济支援不可或缺。目前社会上也有这类项目,却未必能完全覆盖需求。香港青年协会获黄廷方慈善基金支持,设有创业启动金,成功申请者将可获得最高港币15万元免息贷款,作为开展业务的本金。该项目每年接受三次申请。政府方面,其在2016年设立的“青年发展基金”下又开设了“创业配对基金”,协助青年在本地或内地创业,每个合资格的创业队伍可获政府资助3万到30万不等。
除了直接资助创业启动基金,也有项目津贴青年,降低创业成本。比如香港租金高企,租金往往占了创业初期成本的一大部分。因此2017施政报告提出“青年共享空间计划”,以“民、官、商”三方协作的模式鼓励已活化工厦和商厦的业主拨出楼面作为共用工作空间或创作室,获各界积极响应。
计划至今推出逾十万平方尺的共享空间,受惠青年逾1,000人。参与物业分布五区(观塘、荔枝角、荃湾、黄竹坑、湾仔),部分交由数码港、保良局、香港艺术发展局、香港工业总会等非政府机构营运,为从事创新科技、创意产业和文化艺术的青年人,提供不高于市值租金一半的优惠价的共用工作空间或创作室。
总体而言,目前社会上对投资的支援主要集中在创业,且这一类的创业投资援助项目不多,款项亦不充足,正应了上文提到的只配枪不给弹药的问题,容易让青年创业沦为空谈。如果没有足够的经济补助,寒门子弟仍难于入场;且承担风险的能力也难以提高,进而怯于入场。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转变,那么支援计划很容易沦为富家子弟投资创业的利好,进一步拉大阶级差距。
投资大于增长的不公规则
法国经济学家皮凯提(Thomas Piketty)在其巨著《二十一世纪资本论》论证,资本主义的“根本结构性矛盾”是资本回报率往往大于经济增长率(R>G)。在“钱滚钱”的资本社会,有资本累积的人确实可以更有效率地生财立业,因此不难理解政府和学者为何想鼓励寒门子弟改变观念,赶上这趟快车。只是,高处的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精英、富人的思维,不明白寒门子弟真正面对的困难及在畏惧甚么。
且不说一些寒门子弟根本摸不着入场门槛,即便是够着了,背负着全副身家性命的人,又怎能如富家子弟随便玩玩一样放松心态,毫无后顾之忧地轻松上阵。如果只能看到寒门是因为缺乏知识而“胆怯”、“无知”地选择稳定,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更甚者,换个角度问,为甚么我们不能调整资本市场的逻辑,包括透过政府税制的资源分配,令寒门之子不用投身于这场冒险投资之中,也能透过工作等渠道改善生活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