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贤佛院被逼迁 住持去年烧手抗议 今每日中联办前念经苦修

撰文: 陈铭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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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6月开始,如果经过中联办门口,你会看见一名中年汉顶着烈日静心念经,念的是《不动佛心咒》。中年汉背后,竟放着自制观音牌位、国军先烈牌位,以及指控西贡区议会逼迁佛院的横额,挂在中联办门口外的铁马上。一头雾水吧?
这个人叫刘建国,是普贤佛院的负责人。去年6月,地政处收回宝琳南路的旧调景岭警署,而普贤佛院一直租用旧警署,于是他不惜烧手抗议。一年过去,刘建国左手臂的烧伤大致痊愈,但仍要穿著压力衣保护。现在,他将佛门清静地搬到中联办门口,风雨不改。

普贤佛院供奉了当年在调景岭身故的国军。(曾梓洋摄)

中联办门外的佛院

有60年历史,位于调景岭的普贤佛院,曾见证国军遗族在港历史,也是香港首间开山建庙的藏传佛教寺院,它分别在1996年和2015年遭遇逼迁。最近一次搬迁,是因为佛院承租的旧调景岭警署,最终成为西贡区议会的社区重点工程“风物资料馆”选址,用以展示将军澳的历史与发展变迁。

于是活生生的历史见证,唯有跑到中联办门口。

炎热的下午,刘建国没有像一般人一样,跑到商场避暑,而是继续苦修。期间两位警察到场,走过来向他查询几句后,便远远站在一旁看著。虽然位于旧警署的佛院被地政处关闭多时,他却一手一脚,将“佛院”搬迁到中联办门口。而在此之前,他也曾到过政府总部、旺角菜街、在七一游行现身,或许你也曾经见过他。

他说,要不是今天有记者采访,他会坐在门口念经。“阳光太毒热了,不怕吗?”记者问。

“这是佛院被收回后,我的苦修方式之一。”刘建国说。

中联办多次被指统筹建制派选举部署,指挥社团配票。(资料图片)

旧调景岭最后的见证:供奉国军遗族亡魂

自从1996年政府清拆旧调景岭寮屋村后,昔日被流放到调景岭的国军遗族,在几十年间兴衰交替,最后因为拆村而走出去,融入香港社会;当年团结一致,胼手胝足开拓调景岭的景象,已成历史。

而普贤佛院,是旧调景岭村的最后见证。

“普贤佛院既是香港为数不多的藏传佛教寺院,更供奉当年在调景岭身故的国军遗族。”宗教意义加上民族先烈,刘建国希望中联办正视这段历史。“当然我明白国共政府立场相左,但是作为一个国家政府,她有责任了解这段香港的独特历史,协助保留佛院,不负当年牺牲性命,保护国家民族的先烈。”

他一边与记者交流的同时,不少中联办职员进出,对那些牌位与横额见怪不怪。

当日不少中联办职员与途人行过,但无人愿意留步了解。(曾梓洋摄)

国军遗族曾经的精神寄托

调景岭普贤佛院于1956年建立,来自蒙古,曾跟随章嘉活佛学法的吐登利嘛上师,有感国军被港英政府流放到荒凉的调景岭,生活不便,便率领弟子进去协助。

吐登利嘛上师原也是受局势影响,南下香港的藏传佛教高僧,他曾经在北京、河南、广州等地修行,抗日战争爆发,辗转来到香港。由于是藏传佛教,普贤佛院没有供奉佛像,而是让信众参拜30多幅,吐登利嘛上师从北京雍和宫带出的唐卡,绘有不同佛教神像。

刘建国说,佛院供奉的是绿度母,藏传佛教中观音的其中一个化身。而佛院当年每逢观音诞、佛祖诞,必定大开筵席,让居民吃上一顿好的,即使后来佛院资金紧绌,上师及其弟子亦会四出筹措。

仅有的“同伴”来自两个监视著刘建国的警察。(曾梓洋摄)

国军二代的成长史:调景岭是故乡

刘建国是国军第二代,1958年出生,他记得父亲是来自山东济南的国军,“共产党入城前夜,我父亲从军旅偷走,回到济南家中找祖母道别,祖母边流著泪,边著他赶紧离开。”

与家人一别就是一生,这是所有调景岭国军的写照。“调景岭许多国军为避祸而隐姓埋名,也无亲无故,他们死后,由佛院代为供奉灵位。”

刘建国的母亲是藏传佛教信徒,他两岁左右便皈依上师,成长年代在佛院帮忙点灯、上香。“当时大人要外出工作,最近的地点已经是九龙城,早出晚归,所以普贤佛院也权当作社区托儿所,由吐登上师的弟子照顾。”

他说,当年除了普贤佛院,也有不少基督教与天主教团体赠衣施药,它们都是建设调景岭社区的一大助力,居民互助,下一代亦承传这份情怀。“国军被遗弃到调景岭,自生自灭,直到第二代,我们之间仍有联系,调景岭是我的故乡。”

曾沈迷酒色财气   母亲:“你是时候回来了”

去年佛院被收回,刘建国烧手抗议,至今仍要穿著压力衣。(曾梓洋摄)

刘建国虽然年少时出入佛院,长大后却不完全受宗教薰陶。他中三因家贫被逼辍学后,打过不少工,以后更成为一个酒色财气无一不欢的商人,行走中港两地做生意。“直到1996年,政府清拆旧调景岭寮屋区,母亲跟我说:你是时候回来了。”

家园消失,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他与家人挡不住收地的政府人员和警察,20年前的他选择从屋顶跳下抗议,误伤一名警员。“20年后,我不希望重蹈伤害别人的覆辙,选择自焚手臂抗议。”而就在拆村以后,他留守佛院,藏传佛教成为他的精神寄托。

1995年,城规会批准佛院在旧警署重建,刘建国说:“拆村后,我放弃了政府提出搬到市区公屋的安置,留在佛院生活。同时着手准备资金,注册成慈善团体,符合政府批准将旧警署改建成佛院的条件。”

岂料到了1997年3月,地政总署却发信通知他,驳回重建申请,理由是佛院为新成立的团体,不具备财力应付重建工程,于是,刘建国在同年4月向申诉专员公署投诉。

去到11月,公署回复指投诉部份成立,地政总署遂与普贤佛院以短期租约形式租用旧警署,定期续租,这个安排却埋下去年普贤佛院被逼迁的伏笔。

已被收回的普贤佛院旧址挂满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相片由受访者提供)

2013年政府推出社区重点项目工程,拨款一亿予各区区议会,拟定发展项目;西贡区议会相中旧警署,将其活化作“风物资料馆”,“区议会方面第一次联络我的时候,就声言协助佛院另外觅地重建。不过区议会没有直接批出土地的权力,我怕再次被骗,于是提交一份方案,让佛院与资料馆共同使用旧警署,又被区议会拒绝。”

20年前后的因果,促使刘建国坚守佛院,绝不迁出。政府不予续租后,佛院终被地政总署收回。

“是不是我们都必然变成消失的历史?”刘建国诘问。

现时他靠综援维生,自言下半生不做其他事,“只为普贤佛院讨回公道。”他也坦言,自去年起被逼迁,他只有一个人抗争,外界不了解佛院的历史,“我听过不少意见,说佛院只承租政府土地,不获续租就应该主动迁出;又有朋友劝我不要太固执,我亦一度自问,是否我真的应该放下?”

“但我更想问自己的是,为什么调景岭人如此多灾多难?从大陆到香港,从离乡别井到被政府流放到荒芜之地,再到佛院逼迁,是不是我们都必然变成消失的历史?”

阴影之下,佛院还可以搬去哪里?。(曾梓洋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