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冲突】忆警察乔装示威者拉人 守护孩子成员:对人失去信心
8月12日,警务处副处长邓炳强在记者会上承认,于811冲突中,确实有警员“乔装成不同人物”,他拒绝透露卧底行动的开始时间及具体乔装人物,但强调乔装警员不会参与纵火、扔汽油弹等违法行动。他又表示乔装行动的目的,是要了解“核心暴力示威者”。
8月14日,六名好邻社北区教会“守护孩子行动”成员Water、Candy、阿云、罗太、林生及彭彭相约聚在铜锣湾一楼上派对房。谈起三日前在铜锣湾目睹乔装警员挥棍追打示威者一幕,未及记者提问,他们已七嘴八舌说着当天发生的事情。
“着黑色衫、身形魁梧”、“一个拎遮、一个拎棍”、“我唔明点解示威者要打示威者”、“警察系恶魔嘅化身”、“破坏咗人与人之间嘅信任”、“后生仔好似天使咁,好纯”……他们由警察说到示威者,由铜锣湾说到美孚,说着说着,有人潸然泪下。
(为保护受访者,文中受访者名字皆为化名)
摄影:黄桂桂
黑衣男子:我们收集情报
8月11日晚上9时许,“守护孩子”一行人抵达铜锣湾站B出口,发现两男两女东张西望,男高大、女矮小,共通点是穿黑衣、戴普通蓝色外科口罩。其中一名组员指着他们,说了一句:“佢哋喺度睇花生。”一名男子闻言,面色凶狠地指着他们要求道歉。Water道歉后,对方仍不罢休,怒言:“你估我哋喺度睇花生呀?我哋系喺度收集情报啊!”Water再三说“对唔住”,那男人一边远去,一边大声叫嚣:“咩守护孩子啊?咁有本事你就向前冲啦!”
“当时我已经觉得他们好奇怪,因为他们的眼色与一般人不同,四周围望,仲好想挑衅我哋。我觉得他们不是一般年轻人,因为他们的行动及肌肉,好大只。”Water说。
三名黑衣男打一黄衣男
大约半小时后,守护孩子众位成员派完物资,坐在港铁站口稍作休息,突有人呼叫﹕“打架啊!”Candy称﹕“我企起身望出去,见到有啲身手敏捷的年轻人从时代广场向方冲出来,打一名黄色衫的男子。”
阿云补充:“有三个黑色衫男子,高高大大,冇full gear(全副装备),打一名黄衫男子,他们一个拎遮,用力打黄衫男的头,打一下走了,黄衫男马上倒地;一个黑衣人骑着他;另一人拿一支棍,打算下手之际,我指着他喊:‘你系咩人?你系咪警察?’他停一停,冇郁手,然后跟拿伞的男子一起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手上拿的是警棍。”
电光石火之间,多人挥棍、多人被打、多人冲出来,场面混乱,他们的眼睛几乎追不上变化。“有人戴粉红色猪嘴”、“有人戴黑色口罩”、“戴cap帽”、“他们手上都拿着紫色莹光棒(后来有片段见到是绿色莹光棒)”。但众人肯定,那三名黑衣人袭击示威者后,一同上了一架Van仔。
记者翻查多条片段,皆只拍到身型微胖的黄衣男子被制服后的一幕:一名戴黄色头盔、黑色口罩、穿黑衣的男子,把黄衣男按在轩尼诗道电车站旁的石壆上,黄衣男尝试挣扎,终被按在电车路轨上。另一片段显示,防暴警察到场后,继续把黄衣男子按压在地,男子血流披面,那名戴黄色头盔的黑衣男则与其他防暴警察一同追捕其他示威者。
气氛轻松 示威者讨论打边炉
罗太加入对话,她忆述,发生打人事件时,她站在地铁站较后位置,没有目睹整起事件的经过,但后来有一名年轻女子哭着进入地铁站,罗太走过去安慰她,才知道她是落单的示威者。“她一路行一路喊,喊了好久好久。她说她好嬲自己,当时她与另外几名示威者已经换了衣服,除去所有装备,正在商量要到哪里打边爈吃宵夜,突然有人冲出来,把她的同伴按在地上,她则被推跌,有人把她救了出来。她一直喊,好责怪自己。”
起初他们以为有示威者追打同伴,大为困惑,后来才知道有警察乔装示威者,Candy愤慨说:“好无耻,好下流!”Water愤而形容警察是“恶魔嘅化身”,不满警员挥棍打年轻示威者,Water说这些年轻示威者为人善良,每次守护孩子成员尾随他们时,皆会得到贴心慰问﹕“成日都叫我哋小心。”
Candy记得,当时气氛并不紧张,“年轻人已散得七七八八,他们只是坐在路边休息。我问他们:‘你哋食唔食嘢?小心啲呀!’他们还轻松地回我一句:‘多谢你哋啊!’”阿云当时正在派发物资,“见到他们松懈了,分开一组组开会讨论要去哪里,又有人低头玩手机。”猝不及防,潜伏其中的警员终露出警棍。
警察乔装引发信任危机
林先生气忿地说:“好嬲!系咪当示威者系罪犯?佢哋犯咗咩罪呢?佢哋𠮶晚人数已经得返好少,啲人都谂住走㗎喇,有冇必要咁对佢哋呢?”经历警员乔装事件,林先生对人失去了信心,“会小心啲讲嘢。”
“对人失去了信心,之后行每一步都会计算:呢个咩人?佢做紧咩?”罗太说。Water想起811那晚,好像见到其中一名黑衣男戴一个红色耳机,“我早几日也在机场见到,一个换了一身黑衣的女人一边用电脑,眼角一边瞄周遭的人,她也戴红色耳筒。我还见到有两个男人跟她使用同一款耳筒。”她不知道他们是否乔装警察,但戒心已经筑成。黑衣女人看着静坐人士,Water便看着黑衣女人。
不只是示威者之间多了猜忌,警民关系的裂痕亦进一步恶化。罗太道:“现在警察的行为,已不是我过去认识的警察了。七十年代廉政公署成立后,市民好尊崇警察,但这次乔装事件,破坏了这份感情。”
“以前发生的事无大小,我们都会打999,尤其是见到有人打人。但那天晚上,我见到街上的打人事件,却想:‘我要做啲咩?’当晚最叫我害怕的一幕,是防暴警察从波斯富街冲出来的那一瞬间,好惊好惊……”想起那群全副武装,手持盾牌、警棍的防暴警察冲过她的身旁,罗太犹有余悸。
身体是最强武器
她顿了一顿,说道:“我最担心事情继续落去,大家会用更激进的方法——揽炒。年轻人的武器不够警察厉害,他们只能使用他们手上的武器,于是掟玻璃、掟砖,否则可以做甚么?当有一天,他们手上再没有武器,那仅余最强的武器,便是他们的身体!”罗太哽咽,想起那六名逝世的人士。
“这场运动,从头到尾,他们(示威者)真系好傻……你可以说他们是有一股傻气,最初出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反修例。”罗太说。
彭彭想起这两个月来最揪心的一件事:811当日她捡到一个银包,于是打给“612人道支援基金”求助,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30个钟生死未卜,我拿着银包,又找不到他的家人,怎么办?”说着说着,泪珠早已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掉下来,她用纸巾拭去泪花。幸而13日晚上,“612人道支援基金”致电给她,说找到失主了。失主是一名年方16岁的男生。
“唉……好无奈。佢哋个眼神……好似天使咁,好纯!”Water这样说。他们六人围着方桌,静默不语,空气仿佛凝结了。Water打破沉默,“如果有得出,我一定仲要出,你打完年轻人,咪银发族出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