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受虐印佣Erwiana:我们不是奴隶 冀成立基金助外佣
香港人很善忘,但她的名字,未必会忘记。Erwiana,曾当选《时代》杂志百名最具影响力人物,然而一切却是她曾饱历非人道地狱生涯、遭前雇主虐待至遍体鳞伤后,所换来的血汗“头衔”。3年过去,她重临这片伤心地,向曾经对她暴力对待的前雇主进行民事索偿。
历劫余生,未减她对香港这摩登城市的好感,但提起外佣情况,她则不禁皱皱眉头,这项被她形容为“现代奴隶”的制度,始终未见迈进一步改善。面对未来,倘别无他选,她不排除回归本港再当女佣,因这是全球贫富悬殊下无可奈何的抉择;惟她期望将来可成立慈善基金,扶助海外佣工及其子女解困。
雇佣关系不对等持续
本港目前拥35万名外佣,这批“外来人口”与港人关系密不可分,是照顾本港家庭的核心支柱,劳工及褔利局局长罗致光早前曾指,预计本港30年后,外佣人口将达到60多万人,占本地总劳动人口六分之一,换言之,接近每6个本港打工仔,便有一个外佣的身影。
随著人口老化,港府亦研究开拓外佣劳动力,以应付未来长者照顾需求的可行性,早前资助独居长者聘请外佣的建议即可见一班。然而,外佣与雇主关系不对等,一直悬而未解,恐为未来埋下暗涌。曾经是这儿一份子的Erwiana,感受最深。
回望惨痛岁月
采访的这个星期天,已步入初冬,但阳光依旧和煦,野餐垫和叽哩咕噜的印尼话满布维园,记者随Erwiana 走进这个“小印尼”,一起回望过去。
8个月的叫天不应、240天的叫地不闻,是她初临香港打工的首个记忆。2013年,她初出茅庐,惊恐却是接二连三出现。连续工作20个小时无休息、遭拖粮欠薪,以及被暴力对待,她始料不及,其生理期亦被强行干预,从踏入雇主家门起计,直至慌忙逃离之前,她未有用过女性卫生棉,不是因为她怀孕了,而是遭前雇主灌药的直接结果,“佢(前雇主)话𠮶啲系维他命丸”,最后她停经10个月,“逃走咗、然后住咗医院两个月,先回复正常。”
2014年,印佣Erwiana 遭前雇主虐待事件曝光,震惊全港及国际,她在受雇8月内期间,多次遭前雇主以衣架及木棍殴打,拳头打眼、衫架扑头,以及吸尘机吸管捅口,更以滚水烫身,惟她受惊不敢报警求助,最终前雇主疑因其伤重恐遭揭发,欲暗中将她送返印尼,于机场被Erwiana同乡揭发事件。
会原谅前雇主 惟伤害一世跟随
事过境迁,Erwiana 心情经已平伏,唯独所受伤害一生难以遗忘,阔别数年后再于法庭上与前雇主碰头,电光火石间的眼神对望,仍然汹涌,“我仍然感到受伤害,都仲会感到愤怒,但我可以点?事情已经发生,亦都不能够逆转,我选择原谅佢,但呢个伤害,将会一世跟随我。”
脸上伤口虽抚平,但每当午夜梦回时,前雇主掐颈的画面却挥之不去,她获确诊患上创伤后遗症,现时需定期到心理医生覆诊,有时侯是两星期一次,也有时侯是半个月一次,医生教她以冥想对抗阴影,“有医生喺度𠮶阵,会纾缓好多,但自己独处时,冥想都帮唔到忙。”
走到街上,亦时有不相识的同乡上前问好,以及要求合照“集邮”,伤痛常被唤醒,但性格乐天的她只会耸耸肩,“无咩事呀,多谢你们关心!”
现于印尼私立大学攻读经济系
逃离前雇主的“牢狱”后,Erwiana回到印尼重展新生,她搬到爪哇中南部“㓥房”居住,虽然房间只有一张睡床,厨厕亦需共用,“印尼租楼好贵,同香港一样!”但她现时生活却明显变得充实,除于当地私立大学攻读经济系外,亦不时获邀到海外进行经验分享。
不排除重操故业
谈到未来去向,明年9月即将毕业的她,除了计划完成设立慈善基金的心愿,以扶助海外佣工及其子女外,暂时未有明确方向,或投身工会,亦不排除重投外佣行业。“如果最后我揾唔到工,我可能都会返嚟香港打工。”
印尼劳动人口过剩,当地工作机会不多,离乡背井是他们的出路,“喺印尼鄕村地方,人工大约300港元一个月,城市会再高人工啲。”现时本港外佣法定工资为4,410元,相差逾十倍的月薪,让印尼人都向往出国打工,以劳力换财。
港月薪冠亚洲 成外佣首选
香港、新加坡、台湾、大陆、韩国、欧美等等,都是印佣进口大雇主,她们看似拥有选择权在手,其实不然。Erwiana说,香港是印尼人出国打工首选,因其月薪冠绝亚洲地区,“其实个个地区对外佣的保障都唔足够,无得拣的情况下,唯有拣个好少少,香港都比新加坡好,因为起码仲可以游行示威!”
对港府批准再来港打工有保留
Erwiana康复后曾应香港立法会邀请,就外佣政策给予意见,她与外佣工会立场一致,均认为外佣限与雇主同住的政策不人道,亦增加被劳役风险,遂希望力争改变,“不过政府都系听完就算,依家都唔见有咩进展,所以我希望可以利用自己力量,同大家一齐继续争取。”
倘若他朝再来本港打工,会否担心再受剥削或虐待?“唔怕,因为我已经有足够的劳权意识,保护自己,如果香港政府仲肯畀我嚟打工的话。”何以不会?记者惊讶问道。Erwiana 摇著头说:“我也不知道。”那种卑微的语气,教人听来格外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