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补天，同共工无关？

作者：陈凯文

日前，长江和记实业主席李嘉诚在业绩发布会上，多次被记者追问支持哪位候选人做特首时，他忽然提到中国神话“女娲补天”的故事，并寄望新特首能开创新局面，以及修补香港的社会撕裂。

一时间，“女娲补天”一词成了城中热话，不少报章和专栏作家提到这个故事的典故之时，都提到女娲炼石补青天的成因，跟“共工怒触不周山”有关。如《苹果日报》这篇《女娲补天救苍生》，以及作家冯睎干所撰的《李嘉诚错了》，在讲述女娲补天的典故时，都提到共工。冯氏更因为“共工”的“共”字，玩起了穿凿附会，好不有趣。

所谓“共工怒触不周山”，是指上古之时，天下共主的黄帝身故，共工跟颛顼争夺天下，最后因为战败而感到愤怒，以头撞倒了顶天柱的不周山，造成天崩，天河之水注入人间。可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中国先秦和汉初的典籍中，“女娲补天”和“共工怒触不周山”，其实是两个互不关连的故事。

若论最早记载“女娲补天”故事的典籍，应该是道家列御寇所撰的《列子》，成书时间约在前451年—前376年。在该书的《汤问篇》中，记录了一段殷商开国君主商汤，跟古代贤人夏革之间的对话，席间谈到宇宙起源的问题。在对话中，夏革提到：

“然则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练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鼇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这番话的意思，是指天地亦是一种事物，而且有不足和缺陷，所以古时女娲氏炼五色石补其缺陷，并截断神鼈四肢以支撑东南西北四极。当然，《列子》跟很多古籍一样，所谓“对话”通常带有寓言性质，其真伪难以考究。然而，《列子》该段对话中提到了“共工怒触不周山”，是在“女娲补天”其后之事，而非共工撞塌了不周山，所以才要女娲炼石补青天。

到了西汉初期，汉淮南王刘安编撰《鸿烈》一书，即后世惯称的《淮南子》。当中也有提到“女娲补天”和“共工怒触不周山”，两个故事也是没有关连，并放在不同章节。“共工怒触不周山”，载于《鸿烈》的《天文训》之中，情节跟《列子》所载大同小异；至于“女娲补天”的故事，则载于《览冥训》之中：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鼇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鸿烈》提到女娲补天成因，开始跟《列子》略有出入，不是天地“物有不足”，而是天地古时出现过一次崩塌，并造成四极混乱和灾难。女娲除了“炼五色石补青天”和“断鼇足以立四极”外，还加入了“杀黑龙”和“积芦灰”的情节。

冯睎干在文中提及的《论衡‧谈天篇》，成书在东汉时期的公元27年至公元97年，距离《列子》的成书时间，已相差超过四百年。是故，究竟是作者王充把两个故事扯到一块，还是故事在传承期间，有其他人穿凿附会，使“共工怒触不周山”变成了“女娲补天”的成因，我们实在难以稽考。

及后，唐人司马贞在参考三国东吴人士徐整的《三五历记》，以及西晋皇甫谧的《帝王世纪》后，为《史记》增补了《三皇本纪》，同样也是把“共工怒触不周山”变成了“女娲补天”的成因。由此可见，古代神话在传承过程中，后人往往会杜撰一些新的故事情节，或者穿凿附会，使两个独立的故事变成为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