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鸟讲杀父母案】虎爸虎妈高压管教 女儿雇杀手判终身监禁
一个女孩子抵受不了虎爸虎妈的高压管教,为了自由,买凶谋杀父母,最终事发而被判终身监禁,失去一生自由和完整的家。
【文章原刊于01撑场,欢迎下载香港01 app,与星级作者一同讨论喜爱话题。】
漫长人生最痛苦是哪段时间?成年?老年?我会答是“青春期”。
成年世界固然多压力,但凭借累积下的经验,过程折腾但仍知晓应对。相反,青春期是脱离儿童世界后,第一次独自面对汹涌而至的人生难题,情况宛如离开母亲的小鹿在黑暗森林里游荡,稍微风吹草动都吓得乱撞。老师一句说话足以让你惶恐整天,朋友一句嘲笑便会质疑自己,学分一个下跌仿佛世界末日。
当你拚命挣扎,在挫折泥浆里翻滚,过关斩六将般排解学业、朋友、自我等难题后,大约在十八、十九岁后,你还要迎击青春期最后的头目︰你的父母。因为独自在森林游历后,你发现自己喜欢高山,但父母想你留在平原。你的“好”已经与父母的“好”不同,但父母眼中你仍然是未有掌舵能力的小伙子,于是这场争夺人生主导权的大战无可避免地展开。
当然,实际关卡难度由父母与孩子性格而定,但千万不要看轻这场战争,因为一旦稍有差池,它不再只是口舌之争,希腊神话里宙斯杀父的血腥情节将在平房客厅里上演……
“虎爸虎妈与女儿”
故事从一对越南难民开始。1979年,越战结束了四年,但国内状况仍然混乱不堪,大批人潮以难民身份逃往加拿大,而潘汉辉(Huei Hann Pan)便是其中一个。潘汉辉到达后不久遇上同是越南难民的何碧霞(Bich Ha),两人很快便在拿大结成夫妇。
正如大多数难民,潘氏夫妇过着刻苦耐劳、节俭躬行的生活。到2004年,两人已经成为“中产家庭”,有栋两个车房的大房子,数辆名贵私家车,还有颇为可观的储蓄。当然任何“完美家庭”也少不得两名儿女,18岁的珍妮佛潘(Jennifer Pan)和15岁的费利克斯潘(Felix Pan)。
潘汉辉对他们非常严格,或许导致这种虎爸主要是两种心态失控作崇,“弥补童年的错失”与“要超过现在的我”。换个角度看,就是以“我的经验”出发去衡量子女的将来。如果切身处地想,从小未能接受正规教育与现在小获成就的潘汉辉,自然对子女学业有不合理地高的期望。
珍妮佛四岁时,潘氏夫妇便给她报读钢琴课程与花式溜冰班。他们可不是单纯“为了培养兴趣”而去报名,而是夸张得以钢琴国际比赛与2010年奥运为大前提。当然珍妮佛都不负所望,客厅玻璃柜的奖牌数量随岁数增长塞得满满。当然学校成绩亦必须一直保持在名列榜首。
然而,背后代价却是珍妮佛的童年生活。珍妮佛每天放学便马上被父亲接走,直接去学音乐或溜冰,回家后还要赶作业温习,很多时候深夜才能上床睡觉。除此之外,他们亦“绝对控制”她所有娱乐,包括不准许珍妮佛与同龄孩子玩耍,不准观看“低俗媒体”,假期只能与他们渡过,那些“很有嫌疑”的学校舞会与聚会当然无一例外,总之无时无刻都监视住她。在潘氏夫妇向旁人炫耀“成功教育”时,12岁的珍妮佛已经悄悄透过割手自残来泄愤。
纵使如此,珍妮佛在同学面前仍然装着一副“过得好好”的样子,他们都形容她易于相处而且喜欢大笑。然而,背后痛苦只有珍妮佛一个人承受,她像轮子上仓鼠,总是忙于满足父母的期待,却永远无法真正达到。她没赢得滑冰比赛第一名便感到羞耻,没成为毕业礼代表生便深受打击。自我怀疑的阴云一直笼罩住她的成长道路。
到高中时,珍妮佛的成绩开始下滑。其实算不上一落千丈,只是由原来“顶尖”跌到“高于平均”,全A变全B,但对于事事一百分的潘氏夫妇已经不能接受。太过畏惧父母的珍妮佛于是乎萌生一计,找来以前的成绩单与胶水剪刀,再配上打印机伪造一张全A的成绩表。
这其实只是一个小小青少年谎言,相信不少人都做过,但得以逃避巨大压力的珍妮佛像初尝毒品般,一发不可收拾。
夏去秋来,珍妮佛一直用各种小谎言来逃避父母的压力,但来到高中最后一学年时,珍妮佛终于因为微积分不合格而失去考进心仪大学的资格。那天对于珍妮佛来说简直世界末日,“我父母会杀了我!”这句说话无论隐喻或直白都毫不夸张。但从伪造成绩表领悟“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珍妮佛,为了逃离这个史无前例的压力,她决定扯下了一个更大的谎言︰伪造大学入学记录。
珍妮佛对父母说考进了怀雅逊大学(Ryerson University),计划在那里修读两年科学,然后转到多伦多大学修读药剂学——几乎所有亚洲父母都想子女入读的学系。不难预计潘氏夫妇听到消息当然乐透了。他们马上给珍妮佛买了一台新电脑。在稍后日子,珍妮佛甚至将贷款伪造成奖学金,自制一叠科学笔记,营造一个大学生的样子。
但实际上,珍妮佛做的只是每天去咖啡店坐,或到图书馆看书。她亦找了一份钢琴教师赚钱过活。音乐是她直到高中毕业仍然非常优秀的一科,同时也是她的梦想。然后,在夜晚,她则与秘密男友丹尼尔黄(Daniel Wong)会面,但两人直到凶案发生前都过着柏拉图式恋爱。
你看看这女孩多卑微!她获取自由后不是玩乐放纵,而是打工和约会。她渴望的其实只是所有年轻人都视之为理所当然的平凡生活。
就这样,珍妮佛用谎言换来数年的欢愉。那是她自出娘胎最快乐自由的日子,但她怎样也没想到这将是整段人生最后的快乐日子,因为当谎言被揭穿一刻,代价不单止吵架骂战,还有她家人的性命……
“甚么是恶魔交易”
谎言终有被揭穿的一天。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到大学毕业的季节。珍妮佛对父母说多伦多一所声望很高的儿童医院化验室聘请了她做夜班医护人员。但潘氏夫妇却察觉到女儿不单止没有医院工作证,亦没有医护制服,之前所谓的“毕业典礼”更没有邀请他们出席。
生性多疑的潘汉辉于是在某天晚上,提议开车送珍妮佛到医院。纵使珍妮佛多番拒绝,但最后还是被逼屈服,只是车一停下,珍妮佛便跑进医院里。珍妮佛看到悄悄尾随的双亲,吓得躲在急诊室数小时,直到看到他们离开的身影。第二天早上,不甘心的潘汉辉打给珍妮佛的朋友继续调查真相,在多番质问下,其中一个朋友吞吐地道出真相,潘氏夫妇当场如雷轰顶。
那天晚上的万锦市虽然风平浪静,但潘氏的家宅却卷起一阵狂风暴雨。勃然大怒的潘汉辉毫不留情地辱骂珍妮佛,吼叫着要把她逐出家门。这可不是意气说话,他连行李都准备好,因为他打从心底认定这不肖女害他家族蒙羞。
但在老婆何碧霞劝阻下,最后还是让珍妮佛留在家里,取而代之的惩罚是24小时软禁,全方位监察她一举一动,直到完成大学学位为止。他们亦没收了珍妮佛的手机与电脑,并禁止她与丹尼尔继续交往,纵使那时候珍妮佛已经24岁。
现在回头一看,或者当时放逐珍妮佛才是较好的选择。潘汉辉的愤怒是绝对合理,珍妮佛亦应为自己谎言负责任,但毕竟珍妮佛已经是成年人,这种虎爸式惩罚是最不适当。
潘汉辉未意识到女儿根深柢固的问题是“用说谎来面对困难”,而不是“逃避学业”。珍妮佛虽然听从父母指令,把高中微积分课完成再报考大学,但当下次人生再面对困难时,她必定再用说谎来解决,这才是逐步推向最后悲剧的根源。
就在软禁期间,心软的母亲偷偷把手机还给珍妮佛,希望与朋友通讯能令女儿好过点。然而珍妮佛却发现她不在的时间,男友丹尼尔终于厌倦这种高压式恋爱,转而与与其他女孩约会。得悉事件的珍妮佛,正如我们所说,再一次编织各种谎言去诋毁那些女孩,强行把丹尼尔拉回身旁。
这次挽救虽然成功,但进一步扭曲珍妮佛的价值观,同时令她意识到父母的压迫终会危及与男友的关系。要知道二十多岁的珍妮佛仍然没有太多朋友,没有试过喝酒玩乐,丹尼尔是她人生的所有。就这样,“要是父母消失了”这邪恶念头开始在珍妮佛脑海悄悄萌芽……
但导致最后血案,不是珍妮佛一手推成,因为当珍妮佛向男友倾诉“父母消失”这想法时,丹尼尔不单没有阻止,反而化身恶魔从不知那里找来三个街头杀手,Lenford Crawford 、David Mylvaganam 与 Eric Carty。珍妮佛起初都略带犹豫,但丹尼尔向她描绘一个“两人拿着父母遗产过着自由生活”的美梦,让她不得不为之坠落。
在来回挣扎后,珍妮佛最终答应了这场恶魔交易。
血案发生在2010年11月8日,那天深夜,待家人熟睡后,珍妮佛打开前门的锁,然后点亮书房的灯,这是给杀手们的讯号。三个持枪的杀手很快走入房子,用枪桶住潘氏夫妇的脸与后脑,把他们赶到客厅。假装受害的珍妮佛带领杀手拿取家里的现金。慌乱一团的潘氏夫妇用粤语互相安慰,但仍然不忘用英语恳求杀手不要伤害自己女儿。
究竟珍妮佛那一刻听到父母为自己哀求有否一丝伤痛?我们不知道。或许时间都不容许她有甚么感觉,因为杀手拿过钱后,随即把潘氏夫妇赶到地下室逐一枪决。何碧霞脑中三枪当场身亡,潘汉辉则身受重伤,侥幸生存下来。珍妮佛待杀手们逃走后,声色俱厉地打给警察报警,然而她不知道早已醒来的父亲偷听到她与杀手们离别前的“交易对话”。
直到母亲的丧礼,珍妮佛、弟弟与康复的潘汉辉依然一起出席,但其实那时候警方凭着父亲的证供与通讯纪录,早已锁定珍妮佛为最大嫌疑人。
面对警察质问,中毒已深的珍妮佛仍然抛出各式各样的谎言来面对,甚至警局派一对最厉害的警探,用杀手锏红面白面来逼供,珍妮佛仍然只吐出一半的真相,说她请杀手来杀自己,而非父母。纵使如此,这都足够警方正式拘捕珍妮佛。法庭判珍妮佛、其男友丹尼尔黄与三名杀手终生监禁,25年内不得假释。
潘汉辉在审判时写道︰“当我失去妻子时,我也失去了女儿,我已经没有家了......有人说我活下来是幸运,但我觉得自己也跟着死掉。”
这样说没有错,因为妻子间接被女儿杀死后,过往所有使他快乐的都变得索然无味,连原来装潢漂亮的房子都显得异常丑陋。潘汉辉与弟弟各自搬到不同居住,因为“家”这个字已经变成他们一把锥心刺。
至于珍妮佛,她终于如愿以偿,完整地摆脱家庭的约束。因为潘汉辉经律师下了一道禁令︰终生禁止珍妮佛与父亲和弟弟来往。珍妮佛在庭上哭喊道︰“我想要家人在我身边,我想要他们接纳我,我不想孤独生活......我也不想他们抛弃我。”
恶魔的交易就是,牠会给你字面上祈求的东西,但夺走你内心确实需要的事物。
“没有罪人的悲剧”
世上最恐怖的凶杀案是什么?是一些血淋淋的凶杀案吗?不是,实际上最让人惧怕的是珍妮佛这类“没有邪恶”的个案。
变态连环杀手当然恐怖,但那些案件你总会找到个“邪恶的罪人”去怪责、去憎恨。但当环顾珍妮佛的个案,一个二十多岁、想要独立自由的女儿有问题吗?无问题。一对艰苦渡过半世,想望女成龙的父母有问题吗?都无问题。
然而平日那一点点专制、一点点懦弱、一点点憎恨、一点点谎言却像滚雪球般愈滚愈大,最后失控地冲下斜坡,把一个原来美好的家庭撞得家散人亡。这才是最让人心痛又心寒的地方。
不少人来自一个“虎爸虎妈”的家庭,有部分成功例子,凭着自己奋勇抗争,终于获得自由,当中当然不包括死伤。但其实,一个孩子究竟如何才能正确地为自己战斗?
父母是孩子们第一个敌人,因为他们是人生第一个企图阻止自己欲望无限扩张的人,除非你过渡溺爱或是毫不理会。当孩子发现父母阻止自己时,抗争便会发生。“虎爸虎妈”最大问题是当孩子反抗时,就是不问情由,总是用最高压的手段逼使他们服从。他们既害怕子女反抗,亦不敢教他们如何反抗,只求“表面上的顺服”。但他们很少意会到孩子在反抗你时,同时间都在学习抗争方式,从而决定他如何将来面对社会困难。
当那套抗争方式有效时,便会烙印在孩子脑袋,成为他们永远的人生哲理,就像年幼的珍妮佛面对蛮不讲理的父母时,发现谎言可以轻松躲过他们,以后谎言就成为她人生工具。
所以说,父母与孩子的较量不应只重“输赢”,而是“过程”。如果下次孩子反抗,他们用上正确的方法表达诉求时,不妨给他们“赢”一回,让他们明白日后应如何为自己抗争。当然那些专制父母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孩子仿佛奴隶似的不能有独立思想,那就要再从价值观相对性﹑使用较直白的方式表达等等方面再作讨论。
撰文:恐惧鸟
恐惧鸟,大学读犯罪学和心理学;从小喜欢搜集世界各地的都市传说和恐怖奇闻,并希望将恐惧在人群中散播。个人facebook专页:恐惧鸟 Scary Bird
【编按:文章题目为编辑所拟,原题为“为人父母都应该看的凶杀案︰女儿考不上大学,雇杀手杀“虎爸妈”—Jennifer Pan事件”】
(文章纯属作者意见,不代表香港01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