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黄洪对话.下|劳动人口下降 香港如何应对危机?
《香港01》与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工作学系副教授黄洪教授进行对话,探讨如何认识当前的失业率与就业不足率,以及香港劳动力市场正面临怎样的危机。黄洪指出,香港正在出现的新隐患,即劳动人口下降,其中以中年青年人为主力,这或导致抚养比上升。此外,黄洪批评政府过于关注比率,忽视了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我们应该关注数字背后的这些人:有多少人?处于什么样的生活状况?在劳动力市场正在面临怎样的问题?”
承接上文:与黄洪对话.上|读懂就业不足数字 香港劳动市场面临何种危机?
香港01:劳动人口降低、失业和就业不足人数上升,种种变化埋下怎样的隐患?
黄洪:从前政府担心香港人口老化的问题造成抚养比增高。现在的情况却是:并非长者口增长太快造成抚养比的增高,中年和青年劳动人口降低同样会造成整体的社会抚养比增高。前面分析到,长者会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60多岁的人其实不会找不到工作。很多清洁工等工种由于工作辛苦、拿最低工资,都是长者在做。同时,清洁工种不会因为疫情而减少,反而是需要更多清洁工。
老年劳动人口大都从事低技术的工作,被剥削的情况很严重—香港没有退休的保障,所以很多长者要工作才能够生活,才能够找到自己的价值。
过去的论述是香港人口老化、长者不工作导致抚养比升高。现在的情况却是抚养比可能会上升,但不是由于长者不工作,而是中年、青年劳动力下降。我觉得这种下降很大程度上与社会事件和疫情有关。有些人因此选择离开劳动力市场,出国读书或移民;有些人留在香港,但是不想工作。
香港01:据你的观察,为什么中青年会选择离开劳动力市场?
黄洪:疫情可能造成有些人长期失业或就业不足,外加政治环境的变化等。这当然是假设,我认为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才能去分析。
香港01:其实香港政府在就业不足和失业方面的支援有限,你怎么看待这些政策?
黄洪:当然是太少。我们很多年前就说应该有失业保险。比如欧美、中国(内地)的政府,都是通过这些方式提供失业援助。有工作的时候,劳资双方共同供款,失业之后就有一笔钱给工人,对经济的影响就会比较小。美国的疫情这么厉害,但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给很多失业保险。部份没有保险的人,政府也会提供救助金,例如纽约州。如果不给这些钱,他们的生活会很困难,而且对经济的打击会更大。
香港政府每人一次过给一万元,钱太少,而且只能支撑短短一个月,但失业或就业不足不仅仅是一个月的问题。保就业计划则是给雇主而不是直接资助工人,无法令工人及其家庭有一定的购买力,使社会呈现反经济循环:即是说工人会去消费—可能不是去大型商店或者酒楼,但会去地区性的茶餐厅。然而,如果工人处于长期失业状态,甚至没有基本收入,那么,他的消费力是很低的。
所以,香港的经济问题不单单是游客不足造成,本土的消费模式也出现很大变化。如果就业不足或失业人士有失业保险,能够提供一笔定期的钱,他就不会担心坐吃山空。但是现在他们只能使用自己的存款,可能连租金也无法支付,这种不确定性就会令人非常忧虑。
香港政府的政策没有给这些需要帮助的人一个稳定的经济政治前景。政府给雇主钱,雇主分一点给员工,甚至放无薪假或转兼职。但是没有生意,仅靠政府的支持,这些雇主也很难支撑下去,国泰就是例子。
反过来说,如果直接资助失业和就业不足的工人,让他们有一定的购买力,这种购买力会为社区经济和本土经济注入营养。另外,很多人也不希望靠政府救济。政府也可以开展小型的社区工程,在改善社区环境的同时创造就业岗位。
但香港政府从来没有干预式、很主动去创造就业的政策—只是鼓励市场,而不是用政府资源去促进就业。现在政府还在说自由市场,派钱也派了很多亿,如果当初不做这种政策的话,其实这些钱可以用得其所。
香港01:你认为政策性吊盐水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剥削工人吗?
黄洪:也不能这么说。好比你去诊所,医生吊盐水给你,对你有害吗?没有。对你的生命有保障吗?可能有一点。但能够解决你的问题吗?不能。真的要解决问题就要看清楚是什么病,然后对症下药,吊盐水只是一种安慰剂,告诉你:我有在做事。
怎么对症下药?就是搞清楚为什么青年中年劳动力跑掉。他们是什么人,我们能够把他们留在这边吗?他们是因为失业和就业不足的问题离开吗?
若不从真正关心这些人生活的角度出发,是无法找到症结的。政府—我不知道,也许他们还会觉得这个分母愈小,比率反而会好看一些吧。
上文节录自第243期《香港01》周报(2020年12月7日)《 专访中文大学社工系副教授黄洪 统计数据折射劳动人口正下降》。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