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专业.二】教师必须中立? 如何不让立场影响教学

撰文: 陈澔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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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7日的游行并非教育界首次就反对《逃犯条例》修例发声。早于6月初已有300所中学师生校友联署表态、逾13,000名教育界人士联署声明反对修订;政府坚持草案如期于立法会恢复二读后,亦激发教师及学生发起罢课联署,数千名师生响应。大型社会活动必然备受争议,教师参与其中,难免因其工作性质及职业规范而受掣肘,家长或会因怕教师政见影响下一代而有所顾虑,教师立场或观点也会被放大解释。在这背景下,任教中史、通识、公民教育等被政治化的科目的教师更为尴尬,不单是因为国歌法、六四等等涉及政治敏感及可供表态的议题会将教师推向政治风眼,教师如何在课室教学也会成为焦点所在。

承接上文:仇恨言论充斥下如何言教身教

教协理事、通识科教师陈曦彤形容,在课堂中,教师是促进者,尝试协调学生检视不同观点或之间的矛盾,点拨释疑,令课堂有多角度思考,而教师的个人政治立场不会牵涉其中:“我的立场、学生的立场对我来说没有关系,我要做的目的是认知全面的事实,再进行技能实践,这在教学专业中是重要的。”

“第一是讲真话,第二是全面的讲解事实,第三是向公众解释,让公众了解教育界,这些是教师专业很重要的部份。”陈曦彤认为,身为教师,需要给予学生全面的真相,而不能说没有事实基础或只求政治正确的空话,此外要积极让大众了解教师的工作、教育界的操作及发展,而为社会议题发声也是值得坚持的。

授业解惑,贵在持平

“一般而言,我认为自己是学生的榜样,即很老套的‘传道、授业、解惑’。大家都会认为价值观是最重要的,这方面是有一定操守,其次是教好书,亦有陪伴学生的角色。”通识科教师许承恩说,自己不敢夸耀,但确实觉得教师专业可被演绎成一种精神,而当政治立场凌驾教育专业时需要商榷。

陈曦彤认为,教师专业有三点很重要,第一是讲真话,第二是全面的讲解事实,第三是向公众解释,让公众了解教育界。(高仲明摄)

许承恩认为,教师的教学中立与公务员的政治中立是一脉相承,“如果是说公务员的政治中立,你找回最原本的定义,就是你执行政府政策时,你不会受政治取态左右。而教师的中立某程度上并非真的‘企中间’。”他坦言,中立一词很误导,“‘中立’也是一个立场,你就是骑墙明哲保身,不想得罪双方。”在他眼中,老师有政治立场没有问题,“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掩饰立场,重点在于施教时能否给予学生充分空间、时间发表任何的政治立场,并提供足够资讯、基础知识供学生发表意见,亦可以公平处理意见,不会因为学生的发言给予一些不公平的惩处。”

暑假即将结束,但抗争活动没完没了。中学生反修例关注组、青年反修例关注组及香港众志组成的“中学生罢课筹备平台”有意于9月2日开学日开始,以“一周一罢”形式罢课。筹备平台早前曾就罢课行动进行问卷调查,访问接近两万名受访中学生,当中逾七成人将升读中四以上年级。调查结果显示近九成受访学支持罢课,亦有四成学生愿意无限期罢课;而在表态支持罢课的学生中,多选择“校内集会”及“分区公众集会”这两种形式罢课,筹备平台指届时会为罢课提供支援,亦会继续以问卷形式了解同学意愿。

许承恩在校任教初中中史及高中通识,又是副校长。访问之时正值学界酝酿罢课,他认为只要一天尚没开学,一天仍有很多未知之数,但他强调,不论社会多纷乱,他处事及管理校务的原则不曾改变。“我作为副校长,我要巩卫的是什么?第一就是学生可以自由无惧地表达意见,我要巩卫的并非某一立场的意见,例如有学生父母是警察,他不一定是黑衫,但他都有权说话。”

教师有立场不是问题,关键是可以公平处理意见,不会因为学生的发言给予一些不公平的惩处。(欧嘉乐摄)

许承恩认为,人人也有说话的权利,这不应受到教师的政治立场影响,“其次是学生的安全,我不想因为我的纵容令他们自己容易身犯险境,在法律上(学生)始终未满18岁,如外出参与任何活动,也需要家长同意。”面对有意罢工的同工,他也要先说清楚罢工后果及学校人手安排等基本事宜,再让教师自行衡量。

对于学界发起罢课,教协副会长、立法会教育界议员叶建源表示,教协目前没有计划号召中学生及教师罢课。教协顾虑,大专生有足够成熟程度自行决定是否及如何罢课,中学生则对社会事件的独立判断能力参差,故不会推动集体罢课或要求学生作政治表态,若中学生响应罢课,他建议学校按过去先例,安排在校内罢课,或以家长信等请假方式处理。叶建源提出,恒常罢课会对学校教育造成很大影响,不利社会及学生发展,希望政府能够回应诉求,化解僵局。

许承恩认为,教师首要保障的,就是学生可以自由无惧地表达意见。(黄宝莹摄)

国务院港澳办在月初(8月6日)召开记者会,发言人徐露颖称对有年轻面孔出现于香港暴力冲击行动中感到非常痛心,奉劝年轻人迷途知返、悬崖勒马。她说:“香港的学生第一课就应该是国民教育。”又认为香港很多学校,香港青年人缺乏国民教育,当有教师鼓动学生参与示威甚至暴力,家长没有制止,不能单单责怪年轻人。

香港社会素来隐然有种想法:先将年轻人上街原因归咎教育及教师,因此在课堂上教授国民教育刻不容缓。与此同时,新高中课程推行十载,通识科从第一年起已是讨论焦点,争议从没停止,而每逢遇到涉及青少年的政治事件,推行国民教育的声音亦不绝于耳,今天的学校教育有多大程度能塑造学生的意识形态及价值观?

许承恩说,“年轻人愈来愈少倚靠教育塑造出来,教育对建立学生价值观固然重要,但无可否认学生受网络世界及朋辈影响更大,你问我学校如何追得上?”现时Telegram、“连登”等网络平台等比学校的影响力更大,他坦言,6月初高叫罢课时学生实质回响不大,校园普遍平静,这让他思考不排除现在的学校对学生而言,只是一个考进大学的平台,放学后才是他们展现个人价值观的开始。

香港社会一直以来均有一种想法,就是会先将学生走上街头归咎于教育和教师。(罗国辉摄)

在这七十多天内,香港历经多次大型游行及集会,亦有多场冲击及警民冲突,不论由“和理非”主导的运动还是“勇武”的街头抗争,都不乏青年面孔,说起青年,最直接联想起的就是教育界。许承恩留意到,当社会出现问题,人人热衷于找原因,管治班子、深层次矛盾、教育也可以是成因,因此在教育界查找不足也平常不过,纵然教育可协助做得更好,但教育只是其中一环。他很疑惑,香港的深层次矛盾是否单凭教育去解决得了?“如果教育是神仙棒,(通识科成众矢之的)我也没所谓,很多时我不是在乎巩卫通识科与否,我会想说我们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如我们希望今天的年轻人不是这样,读少一科考少一科就可以解决问题吗?”将当下问题归咎教育或某一高中科目,真的是对症下药,还只是将问题简单化?

香港现时处于特殊境地,如再想深一层,教育界会否是被诱过的受害者之一?“如果你去问,现在哪一群人仍旧箍住学生?其实就是教育界,其实无论罢课、行为激进也好,他还是留在学校这栋大厦之中,所以教育界某程度为社会稳定做了很多事。”许承恩接着说,例如现在不少人情绪崩溃,年轻人与父母吵架,“当他们不开心时,由学校去纾解,学校在这段日子也在做这些调和工作。”他说,在这个社会氛围下,不必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批判学生,用心聆听他们的感受,便已足够。“If you are not with us, you are against us.”他笑笑说,“如果我跟你站同一阵线才可令你满意,那么我无能为力。”

上文节录自第177期《香港01》周报(2019年8月26日)《年轻世代大暴走下 重思教育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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