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丝.影评】人真的该为旁人的意见而活吗?
人讨厌自己,很大程度来自背叛自己,不敢“做自己”,归根究柢,就是没有被讨厌的勇气。《翠丝》主角佟大雄(姜皓文饰)的故事,也是每个人“做自己”的故事,要好好地实现自己,得到真正的自由,每个人心中都要有一点理解和爱,有一点“翠丝”。撰文:萧少新
(注意:下文剧透)
“翠丝”收到邦(黄河饰)的来电,他的好友高正离世了,邦也是正的同性丈夫。争取把骨灰带回香港期间(香港并不承认同性婚姻),又重遇擅演花旦的打铃哥(袁富华饰)。大雄,外表刚直无比,内心却极度渴望变性做女人。他憎恨自己的身体,每天上班前静悄悄地换上女人内衣裤,感觉才踏实。男性气概于他而言,都是建构出来的僭建物,是为了迎合大众约定俗成的性别认同。
大雄的另一压迫来自妻儿。妻子安宜 (惠英红饰)是个保守派,反同性恋反社运,只想做个普通师奶(泛指主流的意识形态派别);儿子立贤(吴肇轩饰)自命开放激进,与父母亲欠缺冷静沟通,动辄开火;女儿碧儿 (余香凝饰)毫无主见,连结婚都顺从母亲心意。人的挫败和烦恼,很多关乎人际关系,而人际关系的纷争,大都因为干涉别人或自己遭别人干涉而起,立贤和母亲,都无意识地干涉了家人的选择和人生。大雄一颗柔软的女儿心,根本无从敞开,长期被囚禁在牢笼。只有在办公室阁楼的一刻,他才确切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存在。“翠丝”出现前,大雄的生命都为他人而活,为了被认同的需求,他失去了自我。
《翠丝》以变性的角度,贯彻着自我展现这差不多是唯一的主题—没有可怜/同情性小众的境况,也没有将主题刻意写成追求社会欣然接受变性人的政治正确性,关心的只是人物心理转变过程和结局。
电影有一场戏,感受到编导如何“照顾”(爱护)角色:安宜知道丈夫要变性要求离婚后,在街上路经一个“维护传统家庭价值”的签名街站,她犹豫了,最后没有下笔签名。安宜回家,跟不咬弦的儿子重新谈话,一起喝酒,儿子为讨好母亲,更说了堆无厘头的疯话,两母子终相拥而笑(而泣)了。这场戏写得平实自然。安宜梦想做个普通师奶,安稳过活,相夫教子,原来也得来不易。
安宜重新了解丈夫、儿子和自己,千帆过后,母子亲情失而复得。他们是否接受大雄,以至变性人的社会意义,不需长篇解说,爱和理解就是根本。当安宜对大雄的痛苦感同身受,没有情绪勒索,不再纠缠和干涉他的人生后,她的人格就真正独立,明白自己要为自己而活,也理解至亲要为自己而活。“翠丝”在安宜心中萌芽了。原来“做自己”,并不是要令对方失去自我,相反,应真诚尊重对方都有“做自己”的自由。在理解和尊重的基础下,社会上每个人才可真正做到心目中的自己。
电影后段大雄变性后,成了翠丝,被邦问到有生理反应时,身体有否感到奇怪。翠丝像“独白”般说:“以前我很讨厌自己的身体,现在我不觉得奇怪,只感到身体很奇妙。”这大致总括了大雄的心路历程。从前,从没有听过自己内心呼唤的大雄,面对世上很多恐惧,从不敢向前踏出一步。同时,又自设很多枷锁,自以为在这些限制和规范中会活得心安理得。当然,社会压力有构成他前半生的不幸,奈何自己也责任难免。
其实,变性也好、性格展现也好、要“做自己”都先要相信自己能改变,要真切感受生命的美好,该由喜欢自己开始。我们都在乎形象,怕被人讨厌。而且“做自己”,旁人总有很多意见,令人容易却步了。不过,重点是我有没有问旁人的意见呢?为何我要迁就旁人的意见过活,而感到烦恼?假若每人心中都有一部分“翠丝”,我们就真正自由了。
上文节录自第137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1月12日)《做自己,要有被讨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