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一】接地气的“人民文学”成全民互联网娱乐

撰文: 张家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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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土壤肥沃的中国,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网络文学已经成为当代华语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中国网络文学、韩国电视剧、日本动画和美国荷里活电影甚至被称“当代世界四大文化现象”。2020年11月16日,首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开幕,更是展现了全球文化交流下的网络文学发展新趋势。
网络文学作品纷纷被改编成影视剧、游戏、产生IP(知识产权),甚至作为文化输出而“出海”,网络文学平台更与各类产业偕同,创造巨大经济价值。这些,皆让我们看到这个文学现象,正在对新时代的中国文化乃至世界产生巨大影响。《香港01》访问了几位相关创作者、读者和研究学者,以及相关企业,试图探究网络文学的前世今生。

网络文学(online literature)的定义广泛,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文学分支,一般来说,初次发表在网络上的原创文学作品都可以泛指为网络文学,而被电子化的纸质读物,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网络文学的一部份。如今这个时代,网络文学已经占据文学作品中的很大一部份,走在街头,许多人都捧着手机阅读线上作品,书店中也有专门陈列由网络文学再出版的大热作品。

网络文学已经成为当代文学中重要的一部份。(视觉中国)

门槛较低 接地气的“人民文学”

80后的陈紫莲生于福建泉州,90后的阿星生于香港,两人过着典型的写作生活,住在城市的郊区地带,清晨4时起床,一直写作到中午12时,吃完午饭休息一会,运动或者看书,晚上9时准时入睡。陈紫莲说这种生活是村上春树作息法。下笔滔滔不绝的她却自嘲自己是个嘴笨的人,回答问题也是寥寥数语,写小说是她从小到大的兴趣爱好,她说经过认真考虑后,觉得写小说是可以持续做而不厌倦的事情,因此走上全职创作的道路。她说,“网络平台相比传统出版更容易发表,也更能直接得到读者反馈。”但说起来也有点无奈,“对于不知名的写作者而言,其实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先在网络上发表作品。”

这也是大多数网络作家选择互联网平台的主要原因,网络文学的接地气,让它在诞生之初就成为了“人民文学”。根据《2019年度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2019年中国网络文学作者达到1,936万人;2020年10月的数据显示,仅中国规模最大的网络文学平台阅文集团旗下的创作者就有890万。入门方便促使网络文学迅速发展成为人人都可以参与和消费的文化现象。愈来愈多人尝试和愿意写作,甚至成为职业,丰富的题材让中国的网络文学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网络文学的兴起与多方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文艺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研究院副院长夏烈告诉《香港01》:“网络文学的兴起,我觉得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从文学内部来讲,网络文学具备大众文化的效应,它的可读性、爽感、情节等切合当代青年读者的各种口味,是一种典型的“读者文学”。第二可以说是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文化娱乐生活的需求愈来愈多,旺盛的消费力刺激了整个文化消费的走高。”

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研究院副院长夏烈认为网络文学是一种读者文学。(受访者提供)

夏烈总结,传统文学并不是网络文学的对立面,网络文学恰恰是文学发展至今的一个新方向。陈紫莲进一步剖析:“两者表面上是一种媒介的转换,实际则是一种话语权的转换,传统文学的门槛拦住了许多普通人的创作热情,网络文学的蓬勃证明了人人都有表达欲,不同的文学题材都有自己的受众,多样的形式提供了创作和发表的机会,经过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真正好的作品依然会流传下去。”

媒介改变 从BBS发布到网站连载

追本溯源,在华文文学语境中,网络文学初现雏型可以一直算到1989年由一批中国留学生合办的网站“华夏文摘”,当时定位是互联网上最早的中文媒体,平台上的文学作品大多来自读者投稿,内容多为新闻摘录点评,由于彼时互联网尚未普及,并没有带来广泛的影响;再后来,BBS的出现,才使得网络文学真正进入中文互联网世界。

1996年的BBS“金庸客栈”打破了纸质作品和网络文学的界限,论坛上的用户不再局限于只把金庸的经典武侠作品放上网,例如黄易的《大唐双龙传》,先是被港台学生以繁体字版本上传到BBS,再由内地学生转换成简体字版本,既扩大了读者群,更让武侠类型作品占据了早期BBS网络文学,并影响后来网络小说的发展轨迹。2006年,《鬼吹灯》在“天涯论坛”上连载,其后更成为大热的IP。

《盗墓笔记》等作品最早连载在BBS上,成为一代人集体记忆。

在台湾,1998年蔡智桓以网名“痞子蔡”在成功大学的BBS上连载言情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讲述青年男女因为互联网互生情愫,也与当时网络初步发展的现象相呼应。九把刀、藤井树等现在仍活跃在台湾文坛的作家,当年都是在BBS上起步。在香港,提到网络文学,我们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就是Mr. Pizza于香港高登讨论区连载的《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2016年,作家有心无默以《自从知道咗西营盘站延迟嘅秘密之后,我就再唔敢搭港岛线》为题,同样在高登发表系列网络小说,继而结集成书《西营盘》。高登、连登等讨论区,一直被视为香港网络文学的发源地。

“榕树下”在1997年成立,是内地最早的原创文学网络平台之一。许多如今家喻户晓的作家,当年都是榕树下的写手:韩寒、安妮宝贝、蔡骏、李寻欢、邢育森、宁财神、饶雪漫、慕容雪村、步非烟及沧月等,不胜枚举。同一时代的网络文学网站还有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晋江文学城、纵横中文网等,这些伴随一代中国读者成长的网站(见表一),在千禧年代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冒起。

相比内地,香港专门的网络平台姗姗来迟,2013年,“纸言”小说阅读网上线;2014年,Penana作为一个文学分享平台出现;2017年初,香港作家网由三位热爱文学阅读的年轻人张远深、温学文、雷乐霆创立。大大小小的平台渐渐让香港的文学创作者有了施展身手的舞台。无论如何,从BBS到网站,这些都是华语网络文学梦开始的地方。

资本逐鹿 文学作品遇上商业化

斯然说长大后没有太多时间阅读文学作品,于是热衷在手机上用碎片化的时间看书。2010年,斯然拥有了人生第一部智能手机,那年也是网络文学的一个重要节点,中国移动网络用户达2.88亿,意味着愈来愈多人通过手机、电脑接触网络,网络文学也拥有了更多的读者。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的统计数据,2020年第三季度的中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到4.55亿人(见对页表二),其中90后比重超过一半,年轻、富有消费力的群体成为网络文学的主力用户。

如今,整个华语网络文学行业已经有超过两千万的创作者和超过四亿的读者。当初靠读者和创作者理想打造的网络文学世界,也逐渐演变成庞大的商业帝国。目前,市场上有无数的网站和App在进军网络文学领域。

夏烈认为,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华语网络文学平台是很了不起的存在。“最早的平台创业者转型后投身于商业平台的构建,如果没有他们,中国网络文学可能仍处于自生自灭、自娱自乐的阶段,也许仅仅是传统文学结构的补充,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巨大的跨界产业链。”

今年8月25日,作家王湛在微博上发表帖子,题为《榕树下死了,享年23岁。》当日,被喻为“网络文学平台鼻祖”级别的“榕树下”正式关闭其网站伺服器。网络上有人揶揄:“一棵榕树倒下,背后还有千千万万棵榕树。”一批又一批网站式微,新的网络平台层出不穷。阅文、掌阅、中文在线等新生力量支撑起华语网络文学生态。

网络文学平台群雄逐鹿,市场竞争激烈。(新华社)

网络支付日渐发达,许多读者都支持知识付费的理念。付费阅读成为文学商业化最直接和快速的收入,作者收入提高,网站可以存活,整个商业机制得以运作。阅文集团前副总裁侯庆辰曾向媒体透露,集团旗下已经有一批作品订阅人次超过十万,这只是基础数据。订阅过十万人次的话,1,000字的故事就能创造5,000元人民币的价值,好的章节,一章至少是值万元以上。

对于创作者而言,这当然是好事,因为代表他们的作品不但被更多人看到,还能有收入保障。但各个平台收入机制不同,得到的薪水也不一样。陈紫莲告诉《香港01》:“我在豆瓣连载的收入一向不高,但我的第二本小说《千彩厨房》在网络平台火星小说连载反应不俗,受欢迎的作品除了作者可分成,平台还有保底(收入),具体的金额不大方便透露,但我认为是行业中比较合理的。”

作为消费一方的读者,斯然认为:“习惯免费阅读的读者,或会有微言。对我来说,如果付费可以欣赏更多高质量作品,何乐而不为?”

夏烈总结,“为文化消费建立付费制度非常艰难,因为人们一开始没有这个意识。但是,在网络文学上,如今渐渐养成付费阅读的习惯,它的历史价值和正面意义具有深刻启示。”他把付费阅读归纳成为一种“契约精神”,背后是对知识产权的尊重。下一步要做的是把利润和收益提高,IP化就是一个选择。

上文节录自第245期《香港01》周报(2020年12月21日)《华语网络文学二十年 从消闲读物到文化输出》。如欲阅读全文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

245期《香港01》周报精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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