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传“超区”将取消 刘慧卿:2010年后北京与民主派再无沟通
全国“两会”正于北京召开,人大全体会议将审议及通过《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关于完善香港特别行政区选举制度的决定(草案)》,本港政治版图势将全面改写。目前具体方案仍未公布,但从现时资讯来看,立法会“区议会(第二)”(超级区议会)席位取消,料成定局。超区席位是2010年政改中,民主党与中联办谈判下互相让步协调下的产物,是回归至今唯一循“政改五部曲”通过的政改,亦是民主派和中央“破冰”沟通的成果。惟事隔11年,制度终究要寿终正寝。《香港01》记者邀请当日有份与中联办谈判的民主党前主席刘慧卿,谈谈个中感受。
刘慧卿表示,对选举改制当然感到失望,批评这是以“循序渐退”方式削除香港政制的民主成份,但她不认为当日与中联办谈判是“白做一场”,始终于当时而言算是行前一小步。
不过刘提到自11年前通过政改后,中央未有积极与民主派人士对话交流,双方再无有意义的沟通,对此十分遗憾,又慨叹不论是中央还是特区政府,近年对待民主派都倾向“以对抗代替沟通”,忧虑此情况持续。因此,虽然她个人向来都支持对话,但对未来民主派与北京重开沟通之门未能乐观。
当年唯一成果都被削去 刘:无人能保证持续多久
2010年,5名时任民主派立法会议员陈伟业、梁家杰、陈淑庄、黄毓民、梁国雄一同辞任,发动“五区总辞 变相公投”,尝试以民意压力推动政改,民主党拒绝参与行动。民主党于该年2月起,开始与时任基本法委员会副主任梁爱诗接触,其后在时任北京领导人的开绿灯下,中联办与民主党进行过多次谈判。最终中央一锤定音,港府当年6月21日修改原有政改方案,在区议会功能界别中加入“区议会(第二)”,由在其他功能界别中没有投票权的选民选出,特首选委则由800人增至1,200人。最终6月24及25日,行政长官和立法会产生办法修改方案于立法会在民主党、民协放行之下,获得三分之二多数通过。
这场政改,在民主派内引起温和与激进派之间的分裂,但亦被视为民主派和中央良性沟通的成果。不过后来民主派与中央的互动无法维持下去,2014年的人大8.31决定“三落闸”不为民主派接受,其后爆发79日的占领行动。翌年政府提出的政改方案,在立法会仅获8票支持、28票反对(因建制派“等埋发叔”协调失误一度离场),遭大比数否决。至今政府再无提出政改,但政制问题一直缠绕香港社会,甚至成为2019年修例风波爆发的底因之一。当今次人大提出的选举改制落实后,同时象征着11年前民主党妥协下的产物成为历史。
2010年后再无实质、有意义对话
刘慧卿表示,不会觉得当日与中联办的谈判是“白做一场”,因为民主党当时认为政改方案值得做,无论如何都算是行前一小步,作为一个迈向普选的过渡安排,“没有人能保证(制度)能持续多久”。但她提到,自2010年政改一役后,中央再无积极与民主党沟通,彼此再无有意义的对话,对此十分遗憾:“自那次后,(中央)没有再和我们深入接触。其实不止我们(民主党),其他民主派都没有。”
刘忆述,2014年8月中时任中联办主任张晓明先后与民主派四大板块会面(按:其后时任港澳办主任王光亚、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兼《基本法》委员会主任李飞也先后会见民主派立法会议员),但双方皆各述已见,谈不出任何成果。最终人大8.31落闸,其后又爆发占领行动,双方谈判已实际上拉倒。
▼2010年五区总辞、政改争议▼
看不到沟通的机会 但不会说已经‘玩完’
讲到“与中央沟通”,今日似乎已有点明日黄花的感觉,因政治现实往往令人有“平衡时空”的感觉。民主派于初选案大搜捕中,大批核心人物被拘控,就连民主党成员尹兆坚、林卓廷、黄碧云、胡志伟、赵家贤现时都因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被还柙。政界有意见认为,中央似乎连民主党都已认定为敌人,需要“赶尽杀绝”。在这情况下仍谈“沟通”,是否合乎现实?
刘慧卿表示,自己现时已不是民主党领导层,只是一名普通民主党人和香港市民,无法代表整个民主党。不过作为与中央谈判的过来人,她表示从来都相信沟通,不赞成暴力,主张互谅互让达成共识。“政治这回事,是never say never的。现时情况看来,似乎已没有机会(沟通),但我不会说已经‘玩完’。无论多困难,都需要有人尝试。”
不过刘慧卿指出,政治上的谈判、沟通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双方都不坚持已见,有商量空间,而“有权力的一方”往往责任更大:“你站得出来谈判,当然是有些地方有商量、让步空间,这才叫沟通,要是双方都企硬,那还谈什么?”
有感中央、特区“以对抗代替沟通”:坚持已见也是一种对抗
她以特首林郑月娥于修例风波期间的表现作为例子:“当日林郑月娥称想和‘有心人’来一场社区对话,但结果只是不断重复官方立场,除了新屋岭有少许新说法(答允不再使用新屋岭拘留所)外,最重要的议题不让半步。”结果自9月一场对话会后,社区对话无法继续,其后局势丝毫没有改善,反而更多人觉得政府已不会聆听意见,示威继续升温。刘说:“比如以今日来说,香港人很渴望民主、自由、法治,很担心日后言论自由、人身安全受损,有‘白色恐怖’,你(中央)是否也应该做一些事,显示这些东西是不会受损呢?”
刘慧卿承认,暂时未见到中央于这方面释出任何善意,又慨叹不论是中央还是特区政府,近年对待民主派都倾向“以对抗代替沟通”。她指,“对抗”也可以分不同层面,可以是正面挑起冲突,就像现时一些深蓝人士所做的一样;寸步不让坚持己见,严格来说也算是一种“对抗”,因为这令双方关系进一步剑拔弩张。
说到民主派和中央的关系,2019年反修例事件后,传统泛民被认为和激进抗争派愈走愈近,在中央眼中或会认为连往日的温和民主派都“冇得救”。对于沟通之门的断绝,民主派又有没有责任?
“如何看待民主党的路线,是别人的自由”
刘慧卿表示,如何看待民主党的路线,是别人的自由,“我们一向从政都是这样,政纲就已公开,大家都可以监察”;况且早在修例风波前,如梁振英主政时代,民主派和中央及特区政府的关系已经恶化。
她又提到,虽然改制后民主派议席预料会大萎缩,无法在整体政治版图上左右大局,但始终民主派背后有选民作为民意基础,这是谁都无法抹杀的事实:“信民主精神,就要尊重民意,要尊重各方的考虑。无论怎样都好,民主派过往都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民意代表。”
▼47名民主派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
批选举改制开民主倒车 削区议会席位只得一个真正原因
按照目前政界流传的选举改制方案,除立法会超区议席将会取消,选委会内的117个席位亦将成为历史。近日多名亲中人士包括前全国人大常委范徐丽泰,都表示区议会属“非政权组织”,于立法会和选委会中都不应占那么多位置。
不过刘慧卿表示,制度实行多年都没听见有人说出现问题,偏偏到民主派主导区议会时才说“有问题”。因此她认为“区议会不是政权性组织”只是借口,取消区议会选委席位的唯一真正原因,是现届区议会由民主派主占多数:“(选委会包含117席区议会)运作了那多年都无事,你都没有出声,偏偏到民主派选赢时就说有问题?不要忘记,这制度是你们自己设计出来的。”刘认为,今次中央主导的选举改制是“循序渐退”削去民主成份,又认为社会会不断进步,将代议政制“打回原形”到八、九十年代的水平,当然不能接受。
指泛民一向都是“忠诚反对派” 吁港人不同岗位继续努力
在如今政治局面下,民主派未来路向成疑问。其中,全国港澳研究会副会长刘兆佳曾表示,选举改革主要目的是阻止激进人士进入议会,为“忠诚反对派”创造生存空间,更点名指出这才是民主党重返议会的唯一出路。按照刘兆佳的定义,“忠诚反对派”是指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基本法》、《港区国安法》所组成的宪制框架,不损害国家安全、不勾结外国势力、不瘫痪特区政府运作,在以上框架下活动,作为体制内的改革派。
刘慧卿表示,不太明白这种说法的根据何在。首先,西方语境中的“忠诚反对派”始终有机会胜选执政,政党自然更加服膺于现有体制权力来源,但香港反对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执政,选举改制后甚至连监督施政都困难重重;再者,以上述刘兆佳的定义来说,她认为传统泛民过去廿多年来都是“忠诚反对派”,绝大部分人都爱国爱港,为国家为香港好,主张人权民主自由,“有多少人(泛民)真的要‘队冧’政府?我相信没有”,但泛民长期以来都被亲中派扣上“反中乱港”、“勾结外国势力”等帽子。
亦因如此,她希望北京冷静下来了解清楚,绝大部分港人都是爱国爱港,不会支持港独,只是希望有自由的生活方式、人身安全、法治和民主:“以前经常有亲中人士说香港是‘政治巨婴’,被宠坏了,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只是一些很小的要求,不想香港就此毁于一旦。(北京)根本不用如此害怕,如临大敌一般,哪里有人会动摇到你的政权?”
最后刘慧卿寄语民主派后进以及香港市民,纵使目前环境恶劣,但也不要太过悲观,在不同岗位下继续努力,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有意义:“我知道人在当下,处境是相当困难,相信自己所做的事,落力去做;如果你很惶恐、忧虑,要走的话,也希望你成功。希望疫情过后,香港人可以再走出来,行使和平示威的权利。”
▼现时行政长官选举委员会4大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