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装皇后】Coco Pop的跨越:没自卑不自怜 我是女王
时移势逆,连变装皇后也要摆脱性别框框,见著新一代当红的Drag Queen流行胡子美人,不剃胸毛脚毛,坚持低沉声线,尽显男性特征之余再变装为女王。不像Coco Pop那一代人,用掩眼法隐藏男儿身,为了追逐极致的女性形象。皮光肉滑、天生丽质才叫好。过了四十岁的Bryan,得像女明星般保养,早睡早起,从来不敢暴饮暴食,游船河整日躲在太阳伞下。他说,我要做Drag Queen做多十年八载,直到别人嫌我老、老到皮肤上不了妆为止。
“我还未做到最想做的造型啊!在台上,双袖打开像银幕一样大,高到你要爬楼梯,风吹到条长裙发发声。”Coco始终如一,是以偶像梅艳芳的形象来想像变装皇后的。你听著每个Drag Queen,脑中都有一个或几个尚未实现的伟大造型,但你又相信,他们终能一一实现。他们不过凡人,却是想像力的实践者。
摄影:陈焯𪸩
跟Coco Pop学做港式Drag Queen
Coco和新西兰籍男友开杂志社,家够宽敞,有一间专用房摆放一堆又一堆假发、化妆品、表演服装和高踭鞋,房间日夜开著抽湿机,好天气时逐件衫要拿出去晾晒。大概香港没有几个Drag Queen能像Coco一样。有后生的Drag Queen住公屋,没有空间储藏假发服饰,在家人面前也惟有隐藏,他们习惯表演前几小时上Coco的家化妆预备,没有自己地方,索性变装用的衫裤鞋袜通通存放Coco家。
“为什么那么少人入行做Drag Queen?因为香港地空间细,没有办法储藏大量表演物件。”Coco说。
在香港做个华丽皇后,就得屈就。不只储物空间细,连表演空间也见浅窄,再难找到舞台够大,音响设备合格的酒吧表演,收入也没十年前的高。做一套见得人的衫至少花几百至几千元,丝袜最容易勾烂,每次一贴就四至五双假眼睫毛,至少花一百几十蚊。香港很少表演,一个造型只出一场表演太不化算,香港不像美国澳大利亚等Drag Queen圣地,每晚连场变装表演,几百个变装皇后群起出动,一个造型演足一个月。在香港难得节庆或派对才有几场表演做,每次为求耳目一新,得想点新意。所以Coco习惯叫他的裁缝设计上下能分拆的造型,自由配搭,每次改装少少又再用得著。在香港做个华丽皇后,得“执生”善用资源。
Coco平日杂志社工作也够忙,变装只能在工余挤出时间,还不计他自组独立乐队“Coco and the Beast”每星期一天采排到半夜。如同许多其他打工仔,一份正职养起一个或两个梦想。在小小的香港做Drag Queen,聊作赚取外快,或对于Coco而言,则是梦想结合虚荣。回想2002年第一次做drag时颇有寓意,和他一齐做drag的朋友未到半夜已乌眉瞌睡,困到放弃了变装的梦想,只有他仍然兴奋莫名周围炫耀,甚至当晚已构思下回的变装造型。
“第一次做Drag感觉自然,觉得就是我想做的事,想越做越好。我份人又贪出名,享受人前人后叫你女皇啊女皇。如果你不贪慕虚荣,好难做到Drag Queen,最衰我贪啦!贪要做到最好的一个。”所以Coco说爱梅艳芳而不爱陈慧琳,层次不同,他要做最顶尖。
“也正因为香港细,变装皇后人数不多。不像外国,年龄变成不是问题了,所以我继续做,可以再做多十年八载!”Coco说。只是,香港自有其限制,仍有大部分人分不清变装皇后与跨性别、易服或人妖的分别,也有不礼貌的男性女性观众,以戏弄女人的心态,戏弄和轻视变装皇后。这几年Coco尝试在LGBT娱乐场所或同志游行以外,如亚洲成人博览或其他品牌商户推广变装皇后,提高行业的透明度。
回去旧日子的皇后年代
谈起香港变装皇后历史,不能不谈传奇人物Gregory Derham(下称Greg),他是澳大利亚人,2010年时把1996年创立的“House of Siren”制作公司搬上半山罗便臣道,主办大型派对、演唱会,包办连卡佛和Joyce的时装展等,身为变装皇后的Greg,是推动著香港变装皇后历史的一人。根据Coco说,在Greg之前,香港变装皇后走地下和自娱路线,装扮也非常本土旧式,不是走徐小凤风就是邓丽君风。Greg一来香港,几乎成为学习做Drag Queen的唯一渠道,他更请来香港的变装皇后联同模特儿、歌手等艺人一同参与各种大型派对和音乐会等,出手阔绰,视变装皇后为舞台上的表演者。
“House of Siren”内放满三百多套美轮美奂的表演服饰,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个像兔子洞的地方。据说由一个裁缝坐镇,由朝到晚不停车衫,车出一套套宫廷风的造型,衣领裙摆的皱折翻开一层又见一层,花巧精细,镶满的是真水晶而非胶珠,摸上手无人不惊叹。在Greg的要求下,娱乐表演被看成美学艺术般展现。几年前他心脏病去世,那间工作室也沉寂下来,一段风光历史也戛然而止。
Coco说,Greg就像是他的Drag Mother(意指传授变装技艺的师传),一个像穿Prada恶魔一样的Drag Mother,“他要求高,非常恶顶,迟到一分钟也打给你。”2003年沙士那年Coco失业,刚好当上他的助手,什么琐碎事也得做。在魔鬼皇后身上,几乎关于变装皇后的一切,专业、不容躲懒及守时,甚至控制狂性格,他都从Greg身上学习。“我叫霸气?他更霸。”Coco说自己最不想学习Greg太紧张每一件事。万圣节表演当天,Coco变装表演,又要乐队演出,又要管理整场表演,顾此失彼,妆没化好,音响出了问题,他因此懊恼好几天,想完又想,放不下。
表演前夕的女王印象
表演前夕的彩排夜是如此。未见其人,先听其声,中环潮佬look打扮的Coco Pop出现,扯大嗓门,喊了一句玩笑:“有记者来采访吗?哎,别再问我们辛酸史,我们这里没惨绝人寰的经历啊!”Coco接受过许多报纸电台的访问,想必每个记者常问爱变装又同志身份的他,小时有没有被欺凌过、被歧视过,有没有受出柜的创伤或痛苦之类。大概他答够了。
“记者太容易掉入死角,同志一定被欺凌饱受歧视,一讲bully够惨就可以大写特写嘛,最后总结一句:他们都是人,别再歧视啦。鬼信你,不觉得这种写法影响了世界好多。”事后他是如此解释。所以在其他访问中见过的霸气金句,这次他也说了:“没有人欺凌我,只有我欺凌别人!哈哈!”幽默而又泼辣。每一篇访问尾声,他著力塑造的形象正是相反:强大、嚣张跋扈、乐观自信,一如变装皇后本应的面目。
然而这次他补充多一句自嘲:“别人有笑我乸型,但我也会笑人乸型。我最有资格笑别人乸型,因我也同在底层嘛!”
Coco小时性格虽然开朗,却什么也怯,怕尝试,怕输,所以不断错过。想读设计,不敢和家人说;想参加新秀歌唱比赛,又不敢。霎眼长大了,错失一次又一次机会。但那种怯,也因为受他人有意无意的挫损。Coco特别记得这一件往事——当年为了拿乐坛颁奖礼的入场券,打去电台唱一首金曲,他想唱梅艳芳的《赤的疑惑》,但接线生回说:“不可以。你是男仔,要唱男仔歌。”Coco即时Cut了线。此事他一直牢牢记挂至今,如同心结,对方的回应就像浇下一盘冰水,令他好惊慌。原来自己不可以唱女仔歌,更不可以参加新秀歌唱比赛,想像自己在台上将被报以嘘声。往后他一直退缩,沉默,连半句心里话也不敢再说。
“二十多岁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所以出柜对我而言,很重要,压抑了连同其他部分也压抑下来。如果当年我有Drag Queen的强大心灵,参加新秀参加了十世,毋须饮恨。”当年出柜后的Coco,即将踏入三十岁,才开始义无反顾去做想做的事,包括做变装皇后。十几年前遇上新西兰籍男朋友,他对他说一句:“你喜欢的事情就去做吧。”比起任何一句重要。站在舞台上换了性别的Coco每一场盛大的演出,都感觉到在不同的造型与歌曲中,解放了自己,每一个人都在台下热切地注视你欣赏你。他女王形象实际所传递的信念,比起任何一个记者所塑造的更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