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大选|基民盟回朝 剑指特朗普 “候任总理”默茨的四大任务
2月23日,德国提前7个月举行大选,前总理默克尔(Angela Merkel)的基民盟(CDU)党内“廿年政敌”默茨(Friedrich Merz)以稍低于三成得票笃定成为下任总理。
在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对欧敌意之中,默茨选后表明“对我来说,首要任务是尽快增强欧洲,以便我们可以逐渐真正独立于美国,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电视上说出这样的话,但在上周特朗普发表评论后,很明显,这届(美国)政府对欧洲命运基本上是漠不关心的。”
中间右翼惨胜
这场选举虽然由传统中间偏右的基民盟-基社盟同盟(CDU-CSU)胜出,但其得票只得28.5%,比民调稍低一些,更是这个同盟史上第二低的得票比例。在现任中间偏左社民党(SPD)总理朔尔茨(Olaf Scholz)的不济表现之下,默茨只能说是拿到了一场惨胜。
让德国主流政党担心的是,2013年才成立的极右德国另类选择党(AfD)得到20.8%的选票,比2021年选举结果翻了一半,成为第二大党。这显示出这个被视为包容“新纳粹”的政党在形象温和的总理人选魏德尔(Alice Weidel)带领之下逐渐获得更多德国人接受,在其前东德大本营州份选区重挫社民党,而且也在前西德地区取得一定进帐。
虽然魏德尔表明愿意同基民盟-基社盟筹组联合政府,不过德国向来有所谓“防火墙”(brandmauer)的反极右传统,即使默茨在选前曾在国会同另类选择党有过一次极具争议的合作,但另类选择党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加入政府,只能充当反对派。默茨也是坚决维护这道“防火墙”的人物。
现届政府中的社民党和绿党得票都大不如前,分别以16.4%和11.6%排名第三、第四。传统德国左翼代表社民党更有“大党变小党”之危,其得票率创下1887年以来新低。社民党总理朔尔茨承认这是“痛苦的挫败”,表明将从前线政治退身。
而去年11月才退出现届政府引发提前大选的重商自由派政党自民党(FDP)这次则连5%加入国会的国槛也及不上。其党魁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已表明会退出政治。
去年才成为的反移民经济左翼政党“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Bündnis Sahra Wagenknecht,BSW)得票虽然高于自民党,却差0.03个百分点得票才及得上5%的进入国会门槛,因此一席也没有。
反而,上届选举不及5%门槛却凭3个单独选区胜选而获得比例代表制分配议席的极左左翼党(Die Linke),在这次选举最后阶段得到反建制又反极右的选民支持,最终得到8.8%选票,成为第五大党。
从这样的选举结果来看,德国左翼(社民党、绿党、左翼党、BSW)依然有近四成的支持,未来还是有重振旗鼓的可能。
虽然在胜选之后,默茨强调达成欧洲独立和自主是其首要目标,恍惚是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上身一般,但默茨要真的争取欧洲从美国的势力范围中独立出来,未来还有四大任务要应付。
一、迅速筹组联盟政府
胜选之后,基民盟-基社盟同盟不会马上执政,其首要任务是要找其他政党筹组足够国会过半数的政府。在德国愈来愈变得政党林立之际,这并不是一件易事。朔尔茨2021年组成的三党联盟政府不只筹组困难,在执政之后也因政策主张不同而长期半公开骂战。这也是其联盟去年11月拉倒的原因。默茨当然不想重蹈覆辙。
这次选举中,由于自民党和BSW两个非常接近5%支持的小党最终都不能通过5%的加入国会门槛,其他政党在这次固定630席的联邦议会中就能分到更多议席。默茨的基民盟-基社盟同盟一共有208席,而社民党“烂船还有三斤钉”,得121席,这两个传统中间右翼和左翼的政党加起来刚好够过半数。
社民党将会是默茨的首要拉拢组成联合政府执政的物件,也是他唯一能够避免“三党联合政府”的出路(按:假设反极右“防火墙”还存在)。
不过,默茨在竞选期间大骂社民党人是“白痴”,在德国标准来说已经是非常充满火药味,未来要如何同这个有过多次合作经验的政党“和好如初”是一个大问题。
而且,面对特朗普在贸易、俄乌等议题上的敌意施压,默茨也希望能迅速组成新政府应对,期望在二至四周内就能“坐正”执政,而不是花以月计的时间去慢慢谈联盟协议(上届三党联盟政府的联盟协议长达144页)。默茨能否在极短时间内调和同社民党的政策分歧,将会是他的第一个考验。
二、修宪挽救德国经济
默茨此时坐上总理大位,可算是一种临危受命。除了应付特朗普之外,德国国内,特别是德国经济,正在面对极其艰难的处境。过去两年,德国经济已经陷入衰退。预计2025年德国经济的收缩幅度更将扩大至0.5%的水平。这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过去德国经济依赖美国保护下的和平、俄罗斯的廉价天然气,以至中国对于德国工业产品的需求,但如今这三个条件都不再存在。
默茨主张去除多余的官僚主义规管,以发展经济为先,减省高昂的环保或减排要求,并减低一些福利去鼓励就业。这些主张都会同社民党发生冲突。
同一时间,为了应付德国国内反移民的民意,默茨不只要完全扭转默克尔欢迎难民的政策,甚至要在德国同其他欧洲国家的边境实施永久人流管制,甚至拒绝难民申请。这也代表了默茨不能依靠外来劳工作为德国经济增长的动力。
最大的挑战,更是要修改宪法废除2009年订下来的“平衡预算”规定(政府预算结构性赤字不得多于0.35%)。虽然这个规定让德国政府负债远低于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其他欧元区大国,但这种限制却让德国对于产业和基建长期欠缺投资--最明显的例子是德国铁路的经常误点,其通往周边国家的火车有时候甚至因为迟到而被阻止入境,以避免扰乱别国的国内铁路运作。
而且,去除平衡预算更是德国继续增加国防开支,谋求在军事上减少对美国依赖的大前提。
对于传统支持保守财政政策的基民盟,默茨要压下党内阻力已有一定难度。
更麻烦的是,修改宪法需要国会三分之二支持,但另类选择党和左翼党在国会分别有151席和64席,构成了可以阻碍修改宪法的关键少数。两个政党并没有坚定支持平衡预算的立场,但他们对于援助乌克兰都有质疑,左翼党更有和平主义倾向,要让他们支持修宪恐怕需要其他政党在乌克兰问题上作出让步(按:由于“防火墙”的存在,默茨的主要游说物件大概是左翼党)。
由于任何政策也需要钱来落实,不能推翻宪法“平衡预算”规定的自我设限,纵使默茨心中有多少重振德国的大计,在经济衰退的背景之下也难以落实。
三、重拾欧盟领导地位
作为欧洲第一大国,经济占欧盟近四分之一,德国是欧盟的应然领袖。但过去三年,朔尔茨却非常谨小慎微,几乎是拒绝领导,完全没有以往默克尔的作风。
默茨如今就强调他要让德国重新担当起欧盟领导的角色,除了传统的德法轴心之外,还将利用把波兰也包括进来的“魏玛模式”。
目前,马克龙失去国会多数之后在国内处于弱势,不能再竞逐连任的他也变成了半个跛脚鸭总统。意大利梅洛尼(Giorgia Meloni)政府虽然稳定,但意大利却没有足够的体量来领导欧盟。西班牙经济表现虽佳,但其左翼政府却要靠加泰罗尼亚的分离主义者支持执政,存在颇大不确定性。波兰本年5月也会进行总统选举,选前波兰政界不敢作出什么大动作(例如同意向乌克兰派兵维和之类),选后也有可能会维持今天“府院分治”的困难局面。
在这个形势之下,德国不只有实力领导欧盟,还有担当起这个领导角色的必要。
而在去年右翼欧洲人民党(EPP)再次赢得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布鲁塞尔的风向也在右转,将重点转向经济发展而非应付气候转变,也更加着重欧盟的地缘政治定位。在这样的欧洲政治风向之中,默茨治下的德国确实有发挥空间。
问题是,德国长期将德国利益置于欧盟利益之上,除了有自身的保护主义之外,还拒绝资助欧盟其他国家。例如默茨选前就表示反对意大利裕信银行(UniCredit)对于德国商业银行(Commerzbank)的收购,但这正是欧盟金融整合所需要的;而基民盟也一向抗拒欧盟共同举债,但这也是未来以欧盟为基础的产业和国防政策投资所需要的。
默茨要代表德国领导欧盟,不能只限于态度和风格,还要有实际行动。
四、如何独立于美国?
近年谈欧洲“战略自主”谈得最多的是马克龙。但马克龙多年来纵然有很多惊人言论(例如2019年的“北约脑死亡”之类),却从来没有推出过一套从实际操作上能让以欧盟为本位的欧洲达成“欧略自主”的整体方案。
也许,来自法国的伟大想法还是需要来自德国的工程式管理来实现。默茨上周有关英法核武保护伞如何扩充套件到德国的提法,是一个好的开始。
马克龙的“战略自主”如今已变成了一个空泛的、说了差不多等于没说的口号。在特朗普2.0的新挑战之下,默茨再谈“独立于美国”已没有2017年马克龙高举这个概念时的震撼。如何把马克龙抽象的“Autonomie stratégique”变成德国版具体的“Strategische Autonomie”,将会是默茨口中其“首要任务”有没有任何实现可能的重要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