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党脱欧路线惹党争 英国政制已无法解决政治问题?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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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正身处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的英国首相约翰逊高呼重谈伊朗的核协议,俨如“大国政治家”之际,希望在脱欧延期后的大选中一举击败约翰逊的工党党魁科尔宾,却在争议与骂声中的党大会险些失去领导工党的权威,并于大选民调中进一步落后。月初经历国会大败、失去议会多数、面临司法挑战的约翰逊,似乎已立于不败之地。

9月、10月之间,正是英国各大政党的党大会时节。工党的党大会由上周六(9月21日)开始,一连5日举行。人们关注的重点,仍然是工党的脱欧政策。

科尔宾难得的理性

此时此刻,科尔宾(Jeremy Corbyn)心中却有一个难得的合理出路。首先,在约翰逊政府已失国会多数的今天,提前大选已难避免,因此工党会先争取在大选中胜出。其次,如果工党能够执政,科尔宾会先与欧盟重谈一个料将拉近未来英欧关系的新脱欧协议。最后,工党会将新脱欧协议与留欧的两个选项再付诸公投;而现阶段并不必为未来工党在公投中的立场下定论,以免影响工党重谈协议的中立性。

英国最高法院将于英国时间9月24日为约翰逊中止国会会期的合法性作出判决。(路透社)

相较约翰逊的“不脱便死”的简单言辞,相较于自由民主党的“不经二次公投,马上收回脱欧决定”,科尔宾的脱欧进路已是最为合理,也该是所有政党的同一进路。

虽然约翰逊政府声称已向欧盟提出取代现有爱尔兰边境“补底方案”(Backstop)的详细计划,可是欧盟却继续表示还未收到严肃的替代方案。目前离10月31日的脱欧大限只余一个多月,唯一出路只有押后脱欧,与欧盟重谈一个让未来英欧贸易关系紧密得不必重建爱尔兰岛上边境检查的脱欧协议,才能解决问题。

由于此等协议定(或是“无协议脱欧”)也与2016年脱欧公投期间选民对英国脱欧的想像大有差异,将之诉诸公投,与“留欧”选项并举,在选民得知脱欧具体为何物之后,重新检视民意取向,也较由政府自行推动一个备受争议的脱欧方案,或者像自由民主党一般直接取消脱欧为佳。

可惜,科尔宾这个罕见的合理提案——相较于约翰逊简单的“脱!”与自由民主党党魁斯温森的“留!”——实在难以向选民作出口号式的宣传,因此连工党党员对科尔宾的路线也极其不满,在工党内掀起了“科尔宾派”与“留欧派”的激烈冲突。

工党内哄 自绝执政路?

工党党大会上周六一开,科尔宾2017年大选幕后功臣费沙(Andrew Fisher)高调请辞,直指科尔宾的团队“没有专业,没有才能,连人应有的体面也没有”。同时,工党的科尔宾派草根组织又企图罢免副党魁沃森(Tom Watson),最后在科尔宾为团结介入的情况下,仍只以17票对10票之差,被党内的全国行政委员会否决。更有甚者,周日(9月22日)的报章都大举报道科尔宾本人已准备好辞任党魁的传闻,累得他本人不得不马上上电视澄清他仍愿意当满英国首相的5年任期。

周一(9月23日)的党代表投票,更成了科尔宾的存亡挣扎。党代表经超过两小时的辩论后,以“举手”方式通过“推动二次公投、把工党立场留待未来决定”的决议,并否决了留欧派迫令工党坚定留欧立场的议案。

投票结果虽然让科尔宾险胜了一仗,不过除了有留欧派认为“举手”投票不正式、有不公之嫌外,诸如影子外交大臣索恩伯里(Emily Thornberry)、影子脱欧大臣斯塔默(Keir Starmer)等人也明指或暗示工党应该要有坚定的留欧立场。

在此等争议之下,根据《观察家报》的民调,工党支持度比前一周跌3%至22%,被有37%支持的保守党抛离15%,而自由民主党的支持度则轻微上升了1%至17%。眼见科尔宾的不济,约翰逊也公开拒绝了脱欧党(Brexit Party)的合作提议,一副胜利在望的样子。

选民话语权应否均等?

其实,科尔宾的脱欧路线之所以不得民心,其中一大原因就是此等路线要花费至少数分钟向选民说明,比约翰逊口号式的“脱!”与斯温森简单直接的“留!”都复杂得多,而且每一步也要透过理性分析才能让人明白其合理性。可是,一般的选民本身在脱与留之间已有先入为主的定见,而且或许也没有时间或与趣去参与理性的政治讨论。

这件“小事”所显出的却是民主制度现正面临的危机。

一人一票、票值相对均等的政治选举制度的前提,是每一个成年人在决定整个政治群体的决策路向时,都拥有同等的话说权。然而,当英美选民都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一票投向简单的口号时,我们也许要反思以上民主制度的前提是否一个合理的预设。

理性告诉我们,一个长年研究国际经贸关系的学者,在英国脱欧的议题上,理应比一个对此毫无认识的乡郊选民更具话说权。然而,在一场公投之中,那位学者的一票与这位乡郊选民的一票,却有完全等同的价值。

很明显,理想中的应然状态与民主制度中的实然状态,其实有甚大落差。当下民主制度的危机就在于这个落差要如何收窄。是要将所有人都变成政策专家?是要重建选民心中对专家接近盲目的尊重?是要试行游戏规则模糊的商议式民主?还是要回到一个精英主义、相对集权的政治体制?这些问题在西方政坛中,似乎还未有人敢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