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至暗梦醒时  约翰逊唤不醒邱吉尔之魂

撰文: 卓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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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保守党选民及脱欧派期待上台的英国首相约翰逊,力图仿效英国前首相邱吉尔的强硬路线,在10月31日准时领英国完成脱欧。未料国会开议后,尚未站稳脚跟的他便被反对派主导的国会打了几根闷棍,夺取脱欧主导权。此役惨败背后,是约翰逊自视甚高、空有理想和口术,还是英国根本未至邱吉尔当年面对的“至暗时刻”?

上周二(9月3日),英国下议院经过暑假休息后甫一开议,便给约翰逊来了个下马威。由于早前约翰逊动用“王室特权”,强制国会从本周开始休会五星期,下议院议长白高汉(John Bercow)还以颜色,容许议员破例藉紧急动议提出“夺取9月4日议程决定权”的动议。

当日表决环节中,共有22名保守党党员倒戈。保守党议员菲利普.李(Philip Lee)在约翰逊发言时忽然起身,走向对面自由民主党的座位区,以戏剧化方式“过档对家”。其余21人虽无表明退党,但因违反党纪投赞成票而被开除,其中包括前财政大臣夏文达(Philip Hammond)、前司法大臣郭达玮(David Gauke)等重量级议员。尽管约翰逊一向视邱吉尔为偶像,但邱吉尔的外孙索姆斯(Nicholas Soames)也有参与今次的“叛变”,被开除出党。就业及退休保障大臣卢绮婷(Amber Rudd)也因不满约翰逊“开刀”,于上周六(9月7日)辞去内阁职务,并退出保守党。

多位议员倒戈,加之反对党全力动员,相关法案最终顺利通过,成为约翰逊噩梦开始。

卢绮婷不满约翰逊把21名倒戈保守党员强逐出党,决定辞职并退出保守党。(路透社)

约翰逊连环遇挫

上周三(9月4日)晚,被约翰逊批评为“投降法案”的押后脱欧法案,以327票赞成、299票反对获下议院通过。上议院在次日清晨收到法案后,马上决定于上周五(9月6日)下午5时前送回下议院,再交送女王御准,令法案即时生效。这一法案要求约翰逊在欧盟峰会后的10月19日,在未有新协议、国会又不支持无协议脱欧的情况下,向欧盟要求押后脱欧至2020年1月31日,其后政府须每月向国会通报与欧盟的谈判进展,并要寻求国会支持。

这一条款下,除非约翰逊蓄意违法藐视国会,否则他竞选时承诺的“10月31日准时脱欧,否则就死”的豪言壮语几乎无法兑现。唯一转机是欧盟27国中有成员配合约翰逊,拒绝延后期限。但任何国家如此行事都会被扣上“助长约翰逊气燄”及“为无协议脱欧负责”两顶大帽子,相信少有动机令他们投下反对票。

“押后脱欧法案”以外,约翰逊试图在10月中提前大选,从而获得民意授权推动硬脱欧的计划也落空。工党党魁科尔宾(Jeremy Corbyn)早前一直乐见提前大选,但涉及脱欧问题却也不敢草率,他于上周三早上与各在野党达成“先让押后脱欧法案获得御准,再考虑提前大选”的共识。结果在工党弃权下,支持提前大选的票数只得298票,远不及434票的下议院三分之二多数门槛。

约翰逊9月5日表示,他宁愿死在沟渠也不会请求欧盟延后脱欧(Getty Images)

科尔宾临阵退缩

熟悉英国政治的人都知道,科尔宾自当选工党党魁后便对首相大位跃跃欲试。今年1月,工党便对特雷莎·梅提出不信任动议,希望取而代之,结果以306票对325票的差距落败。今年7月约翰逊赢得保守党党魁选举接任首相时,科尔宾又放话称,应透过大选决定谁人成为首相。即使是在工党民调远远落后保守党的当下,科尔宾也毫不在意,坚持立即选举。

科尔宾的自信不无来头。2017年4月,时任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宣布提前大选时,工党支持率尚以25%比48%被保守党远远抛离,但随后一个半月中,工党支持率如坐火箭般蹿升,到开票时只落后保守党2.5个百分点,令保守党失去稳定多数。这样的结果既令特雷莎·梅“稳定和强大的领导”成为笑谈,也是脱欧争议延烧至今的重要原因。

不过,科尔宾的雄心壮志亦难抵政治现实。一直以来,他在脱欧问题上立场并不坚定,更多希望执政后可推行其民主社会主义政策。但工党内温和派以留欧派为主,对党魁的左倾路线不感冒,属温和派的前首相贝理雅更在上周一(9月2日)撰文警告科尔宾“勿中约翰逊的陷阱”。一旦科尔宾同意在此时大选,温和派极可能大批出走至自由民主党。另一方面,现时民调显示,自由民主党的支持率与工党仅有差数个百分点,若两党无合作策略,在各选区与保守党“三分天下”,只会令约翰逊大胜。

此役过后,科尔宾作为工党领袖的角色再被弱化,英国政坛保守党与工党二元对立的模式,也进一步朝“脱欧vs反脱欧”的方向发展,脱欧战线进一步拉长几乎必然发生。

郝尔斌对推广其左派政策的兴趣,远比脱欧议题来的大。(路透社)

脱欧派反成绅士

在英国宪政传统中,若政府提出的重要议案在国会中被否决,自然应该解散国会重新大选,由全体选民做最终决定。但英国国会在2011年通过了《定期国会法》,褫夺了首相藉王室特权解散国会的权力;若要提前大选,需经国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又或是通过不信任投票。事实上,该法于八年前通过,旨在防止执政党挑选利于自己的时间点解散国会,避免竞争不公。而当政府法案无法通过时,却是反对党士气最盛之时,通常不会挡下重选,三分之二门槛也可轻易达成。只不过,当时的立法者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脱欧”进程如此戏剧性。

留欧派今次动作虽合乎法理,但与一直以来的宪政传统相悖。英国西敏制传统中,国会与政府权力高度统一,两者间少有制衡关系,换言之,当政府面临信任危机时,反对党预备的影子内阁及影子首相需立即接手。但目前占国会多数的留欧派一方面不愿接手约翰逊的“烂摊子”;另一方面又对其脱欧政策及谈判策略重重设限,几乎令约翰逊沦为傀儡,可想而知,脱欧派政客心中如今积累了多少愤懑。

约翰逊如今唯一可利用的,或许是留欧派政客的低民望。民意调查机构YouGov上周进行的民调显示,尽管44%选民认为脱欧派政客“不尊重民主”,但认为工党、自由民主党等留欧派不尊重民主的比例高达52%,仅29%受访者对他们持肯定态度。有这种看法,一方面源于一种朴素认知,认为既然通过了脱欧公投,自然应尽快落实;另一方面,选民也对留欧派“一味反对,拒绝落场”颇为厌倦。

上周国会开议前,不少人认为约翰逊会将手中权力“用到尽”,例如在国会通过对其不信任投票后“赖死不走”,直至10月31日硬脱欧。结果是约翰逊很“绅士”宣布愿意在10月15日重新大选,而留欧派反而率先发功。接下来脱欧派想必会占着“民意优势”出尽“茅招”,令两派再次陷入“泥浆摔角”般的斗争。

英国下议院司空见惯的两党对垒场面。(路透社)

至暗时刻的无奈

约翰逊有深刻的“邱吉尔情节”,两人的职业生涯类似,均由记者转入政治领域,约翰逊更在2014年出版《邱吉尔因素》(The Churchill Factor)一书,毫不掩饰对这位前首相的仰慕。在他眼中,如今英国面对脱欧就如同当年英国面对纳粹德国一般,是战是和,必须作一场豪赌,而留欧派策的略如同当年张伯伦(Arthur Neville Chamberlain)为首的绥靖主义者,自己的“硬脱欧”路线虽是政坛中异类,但获不少民众支持,只要满怀信念坚持下去,必能如当年的邱吉尔一样渡过“至暗时刻”。

具备邱吉尔的果断,但亦具备邱吉尔的自负,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恐怕是约翰逊如今陷入困境的关键因素。他早在国会开议前便寻求王室特权,企图绕过传统上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对国会充满不屑;表决前夕对党内留欧派更无沟通之意,只识挥舞大棒。如此一来,也令自己少了相当回转余地。

约翰逊也错判了如今的英国情势。脱欧公投后两年,英国尚是“马照跑、舞照跳”,无论是情势不定带来的投资减少,又或是政府在脱欧上花费大量心力、无法专注其他事务,似乎都难唤起人们的危机感。毕竟,英国当年面对的是生死存亡之秋,如今已成为发达国家的不列颠即使食老本,日子也不会太差。议员诸公们自然难从党派政治的尔虞我诈中抽离,至于脱欧日子大可“明日复明日”。

至于成就邱吉尔的“至暗时刻”,或许约翰逊再也不会遇到。

上文节录自第179期《香港01》周报(2019年9月9日)《未到至暗梦醒时 约翰逊唤不醒邱吉尔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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