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惨胜”之后,印度在中美之间将如何自处?
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的印度人民党(BJP)在刚刚过去的大选中失去一党独大的国会多数,议席大跌63席至240席,不只远远不及其力争400席的期望,如今还需要与其执政联盟中的小党妥协,以权力和地方利益来争取他们的支持。在忙乱的密室谈判之中,据报原本将在6月8日举行的总理宣誓就职如今也因为“无可避免的情况”押后到6月9日。
国内妥协分权已成必需
印度国会人民院需要至272席才能过半数,印度人民党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DA)中的小党们在这次选举之后就成为了关键少数。其中,基于印度南部安德拉邦(Andhra Pradesh)的泰卢固之乡党(Telugu Desam Party)手持16席,而基于印度东部比哈尔邦(Bihar)的人民党(统一派)(Janata Dal (U))手持12席。
由于全国民主联盟只得293席,这两个小党加起来的议席是维持莫迪国会执政多数的关键。两个党都以此为筹码为自己争取权力和利益。泰卢固之乡党据报就以人民院议长地位、5个内阁官员职位、安德拉邦获特殊资助地位等作为叫价条件;人民党(统一派)也要求至少3个内阁官员职位。莫迪的印度人民党则坚持要将重要的内阁职权保留在本党手上,包括国防、财政、内政、外交、交通、公路、铁路等部门。
而人民党(统一派)本来就不是莫迪的铁杆盟友,经常“见风转舵”。该党本是反对派I.N.D.I.A.联盟的创盟成员之一,迟至本年1月才调转枪头加入了全国民主联盟。
当然,这并不代表莫迪连任总理、成为尼克鲁(Jawaharlal Nehru)以来首位三度胜选政党领袖有任何悬念。毕竟,正如莫迪方面所宣传的一般,印度人民党一党的议席已经超过整个反对派I.N.D.I.A.联盟的232席。第二大党国大党(Congress)的实然领袖拉胡尔·甘地(Rahul Gandhi)也表明暂时不会寻求取代印度人民党的执政地位。
不过,失去国会一党独大地位的莫迪,未来必然要对其他党派作出更多的妥协。
迅速回应赖清德恭贺
在筹组新一届政府的忙乱之中,莫迪却没有忘记要继续挑动中国神经。刚就职的台湾总统赖清德在莫迪胜选后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恭贺,表示希望提升台印关系,包括贸易和科技上的合作,为印太和平与繁荣作出贡献。莫迪竟然不顾台湾问题的敏感性,迅速回应,称期望让双方互惠互利的经济和科技伙伴关系变得更加紧密。
放在赖清德就职演说多次直接以“中国”取代“大陆”、“对岸”的隐含意义,以至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5月两次表明愿意和不排除出动武力卫台的大框架下作解读,莫迪不避嫌公开回应赖清德的做法显然是一种外交挑衅。中方亦马上作出了批评并向印方提出交涉。
虽然印度大选,跟其他民主国家的选举一样,以本国议题为选民最为关注的项目,但莫迪执政以来一直以印度全球地位的提升作为其外交首务,声言要去除印度“1200年奴役思维”余毒(按:包括穆斯林和英国殖民管治)。莫迪藉主办G20各式会议之机大肆全印宣传,又带头搞起所谓的“全球南方峰会”,将印度包装成发展中国家的代表,拥有特殊的文明地位--莫迪自己常称印度要作为“世界导师”(Vishwa Guru)在全球事务发挥领导力。
印度国际地位的提升往往同莫迪个人的权威紧密捆绑在一起。这一次印度人民党选情不如理想、大失议席,莫迪个人的政治权威无疑受挫,73岁的他也正要面对75岁的不成文退休年龄限制。作为海外观察者,我们不得不问的是,莫迪的这一次“惨胜”会如何影响印度的外交政策?
“中国+1”的经济考虑
从结构上看,印度的外交路向并不会改变,依然会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面前扮演着抗衡中国的角色。这不只是中印边界主权争议的问题,也不限于两国在印度洋的地缘政治争夺(例如马尔代夫被视为亲华的总统上台后,印度在当地的少量驻军就被要求撤走。)
更重要的是,印度为了进一步的经济发展,特别是制造业的发展,必需依靠目前在西方企业流行的“中国+1”风潮,也就是出于安全和地缘政治风险考虑将部份生产线迁往成本效益不及中国的地方。在此,印度作为亲西方民主国家一员的地位,就是其制造业发展的政治基础。
跟东亚国家的发展轨迹不同,印度的经济不以出口制造业为基础,反而以知识水平要求较高的服务业出口带动,其服务业出口占全球服务出口比例超过5%,但商品出口则占不足2%(相较之下,中国占14%)。此等产业结构的一大问题就是不能够制造大量就业职位去吸纳印度的年轻劳动力和农村劳动力,导致印度青年失业率可能高达四成五,而农业依然占总就业人口的43%。
过去十年执政以来,莫迪的两大政治方向之一,就是要透过各种改革推动经济发展,务求要在2047年将印度变成已发展国家。因此,除了国内大兴基建、改革税制、便利营商等政策改革外,将印度变成“中国+1”的那个“1”也将主导印度在中美以至中西之间的站位。
“制造外敌”取代印度教国族主义?
莫迪的另一个政治方向,则是以印度教国族主义(Hindu-Nationalism)来团结种族、文化、语言多元的印度。这也是为何莫迪在选竞期间会进一步公开渲染仇恨穆斯林的言论,用上“投票圣战”之类的语词、指穆斯林是“渗透者”等等。
然而,这次选举结果显示,以印度教国族主义团结印度绝大多数人口(印度教信徒占人口七至八成,穆斯林则只有一成半左右)的效果,其实不如莫迪想像般理想。例如在印地语人口占大多数的北方邦(Uttar Pradesh),印度人民党的议席就从2019年的62席大跌至33席。莫迪本人曾在本年1月为该邦古城阿约提亚(Ayodhya)一座建于清真寺遗址上(按:该寺1992年被印度教暴民拆除)的印度教罗摩神庙开光,明显是要为选举打印度教国族主义牌,但最后印度人民党却讽刺地失去了阿约提亚所属选区的议席。
在印度人民党一直表现不佳、经济发展领先全国、文化语言多元的印度南部,人民党的全力拉票确实使其得票由18%升至24%,但由于印度采行单议席单票领先者胜的制度,得票比例的增加并没有换得更多议席。而在印度西部和印度东部,印度人民党的表现则是有得有失,没有一个整体趋向。这个现象也反映出,经过莫迪10年来以印度教国族主义的意识形态来团结全国,至今也没有成效。
莫迪这次选举的失利,相较于2019年的大胜,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就是莫迪没有一个能团结全国的竞选主题。回顾当年,印度与巴基斯坦有领土争议的赫什米尔普尔瓦马地区发生恐袭袭击,这场自杀式炸弹攻击杀死了40名印度安全人员,是基于巴基斯坦的伊斯兰武装组织穆罕默德军(Jaish-e-Mohammed)所为。印方当时迅速越境对巴基斯坦境内目标发动空袭,引发印巴双方短暂交火。民调显示莫迪和人民党的支持度在此次袭击和冲突之后一度急升近20个百分点,到同年4、5月大选期间虽然稍有回落,却依然高于袭击之前。
如果2024年的这次大选给莫迪的教训是印度教国族主义无力团结印度,新一届的莫迪政府会否透过制造明显的外敌甚至引发有限度的冲突和紧张局势来“外部化”印度全国团结性不足的问题?我们不能排除这一个可能。
今天,巴基斯坦几乎已经变了一个失治之国,人均GDP已经落后近印度近三分之一。中国,也许就会变成莫迪眼中更合资格的对手。因此,无论是从经济发展和团结国人的角度来看,新一届莫迪政府大概也会继续以中国为对手,时而挑起事端。中印关系很难有变好的可能。这次莫迪还未正式开启第三届任期,就借台湾之题来发挥,可算是未来5年中印关系的序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