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杰利柯:于画布上绘出人性的绝望与死亡的悲剧

撰文: 慕尙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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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难民问题似乎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也许我们已经从社交媒体和新闻资讯中看到够多震撼的相片了——那些超载拥挤的船只、汽车;那些血红和炮灰交织、白色肌肤的战地生还者;还有默克尔(Angela Merkel)那副绷紧的脸庞。

威廉.特纳(William Turner)《奴隶船》(The Slave Ship)

看著这些纪实相片时,不禁令人遥想,若是在相机等科技还未面世的旧时代,这些撼人心扉的画面要如何被记载下来:想必会有两幅画悄悄地布满你我的脑海——威廉.特纳(William Turner)的《奴隶船》(The Slave Ship);还有就是杰利柯的《梅杜莎之筏》(The Raft of the Medusa)。

在回忆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在1824年的今天,西奥多・杰利柯(Théodore Géricault)在巴黎逝世。

西奥多・杰利柯(Théodore Géricault)肖像,由 Horace Vernet 所绘(Wikimedia Commons)

走向浪漫主义

这位浪漫主义画派的先驱,从小就接受古典主义画派的盖兰(Pierre-Narcisse Guerin)的指导,在提香(Titian)、拉斐尔(Raphael)等人肖像画的耳闻目濡之下,杰利柯的绘画生涯是从大型巴洛克风格的巨幅画,特别是军事题材的作品开始。后来为了研究文艺复兴遗产,杰利柯远赴意大利考察,在那段时期临摹了大量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的作品,尤其按自己的理想范型临摹了《最后的审判》(Il Giudizio Universale)。

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最后的审判》(Il Giudizio Universale,局部)(Wikimedia Commons)

在古典和新古典主义的交融之下,杰利柯的生活与绘画皆表现出所谓浪漫派风格的活力。纵观杰利柯一生虽然作品数量有限,但后世仍然将其跟威廉・特纳与欧仁・德拉克罗瓦(Eugène Delacroix)一起归类为浪漫主义的早期代表。同时亦由于杰利柯经济独立甚至可说富裕,使得他能随心所欲在绘画方面投注大量的心力,其中一幅《梅杜莎之筏》无疑就是他的代表作。

欧仁・德拉克罗瓦(Eugène Delacroix)《自由引导人民》(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Wikimedia Commons)

死亡的挽歌

1816年7月,一位贵族出生的船长,虽对航海知识一窍不通,却被法国政府指派驾驶“梅杜莎号”巡洋舰远征塞内加尔,不幸在西非途中搁浅沉没。船长置全舰四百余人不顾,匆匆带领一帮亲信乘救生艇逃生,剩余的一百五十多人只能利用临时搭建的一艘小木筏,漂泊海上逃生。十多天后淡水与食物全没有了,生还者面临绝望,甚至互相残杀,啃食死人肉。最后被人救起后,仅存十五人,但很快又死去了五人,这次惨案共死亡一百四十多人。如此的悲剧,引起了路易十八政府的恐慌,想方设法遮掩真相,仅在报纸上发一条简短的讯息,而军事法庭也只是轻判船长降职和三年短刑。此事激起了幸存者的愤怒,他们将这次船难的经过如实写成报导,印成小册子公开发售。在全世界产生了激烈的反响。

1819年,年仅廿八岁的杰利柯就根据这起事件,创作了震惊画坛的《梅杜莎之筏》,之后分别在英国和德国展出,引起极大轰动,也由此揭开了法国浪漫主义的序幕。

杰利柯《梅杜莎之筏》(Le Radeau de La Méduse),1819年,油彩・画布,现收藏于罗浮宫(Wikimedia Commons)

为了绘制这幅画,杰利柯不止亲身到访西非的失事地点作考察,还特别访问了历劫归来的难民 Henri Savigny 与 Alexandre Corréard;同时为了更精确实掌握死人的肢体外观,杰利柯还到医院太平间,触摸、观察尸体的肤色、僵硬的肌肉,并为此作了许多的素描。糅合了意大利大师卡拉瓦乔(Caravaggio)的光线明亮度,以及巴洛克巨匠鲁本斯(Peter Rubens)的画面节奏等多元风格,这幅画作诞生了。

卡拉瓦乔《圣马太蒙召唤》(Wikimedia Commons)

在这件作品当中,杰利柯对人性绝望和死亡悲剧的刻画可说是淋漓尽致:画面最高的遇难者攀爬在木桶上向远方极力挥动布条,余下的人群带著挣扎在嘶吼,在狂涛中他们显得如此无力。画家有意的在背景上画了一张风帆,逆风不断的将木筏吹得往后而行,这造成了一种带有张力的气氛:遇难者急切盼望著救生船的心情,与逆风逐渐将木筏往后吹的现实之间的对比。画作右下角一具尸体挂在木筏的边缘,上半身沉入海中;另一具尸体则仰躺在竹筏的一角,下半身已不见踪影。

书中最吸引目光的人物,莫过于画面偏左的一位老人,他也许是画面中唯一背对著希望的人:右手撑住脸颊,左手轻抚著儿子的尸体,对于死亡他似乎已经没有了畏惧。竹筏、风帆、大浪等也是在传递给欣赏者危险不安的感觉,除此之外,如果从左上角往右下方画一条线将画面分割成两部分,恰好形成一个明显的对照:左下方的人们凄苦无奈,绝望弥漫;而右上方的人努力呼救,尽管远方看不到救援,但仍展现出希望,这当是人性中高贵情怀的展现。

梅杜莎的故事,总有人说

杰利柯完成作品后,于1819 年以《海上失事》为标题参加了当时沙龙展,但却遭到强烈的攻击。这些攻击不仅出于政治因素,而且也出于当时的美学观点争议的原因。这幅画高5公尺、宽7公尺,一般只有画帝王或教皇相关的事迹才会用这么大尺寸的画布,杰利柯用这种巨型画布来画一群漂流海上的难民,光这一点就引来保守派艺术家的疯狂攻击。此外因为这幅作品的技法远离当时盛行的新古典主义风格,例如杰利柯使用了强烈的明暗对比,以及光线的猛烈闪现,与往常明亮而生动的色调相反。画面几乎是单色的,深深的棕褐色色调,均是通过沥青来实现的。

安格尔(Jean-Auguste-Dominique Ingres)《瓦平松的浴女》(Wikimedia Commons)

新古典主义的画家安格尔(Jean-Auguste-Dominique Ingres)看了甚至说:“我真希望把那幅《梅杜莎之筏》从罗浮宫内剔除出去,我不想看这种东西,这只能算是解剖学的表演,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死尸一样的人物,实在是败坏了观赏者的趣味。”诚然,杰利柯的画笔所勾勒的不是甜美优雅的题材,但艺术家努力表现出人们绝处求生的奋斗精神,这丝毫不比那些宫廷肖像画动人。所以当艺术史的指针从古典走到了浪漫主义时期,杰利柯之前被低贬的作品又被人们重新拿出来审视、欣赏,以至争相临摹。

如果他活在当代,或许早已摘下不少次普立兹奖的桂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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