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学圈:维也纳学圈宣言 - EP82
去年,维也纳大学举办了一个介绍维也纳学圈的展览,展览长达半年,题为“疯狂时代中的精确思考”。
维也纳学圈(英:Vienna Circle,德:Wiener Kreis)活跃于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学圈由拥有近似理念的哲学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所组成,如哲学家卡纳普(Rudolf Carnap)、物理学家石里克(Friedrich Schlick)、数学家哥德尔(Kurt Gödel)和政治经济学家纽拉特(Otto Neurath)等。
所谓“疯狂时代”,是因为当时学圈成员面对一个与当下近似的情况:全欧洲兴起一股排外的民族主义思潮。笔者曾经参观这个展览,展览一方面详尽地介绍了学圈成员的背景和主张,另一方面巨细无遗地介绍了维也纳学圈成员被谋杀和逃亡的经过。
维也纳学圈领袖石里克被纳粹主义者谋杀的事件,不仅轰动了世界,亦对维也纳学圈在欧洲的发展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在维也纳大学通往哲学系办公室的楼梯台阶上,有一块纪念他的镶金字石板:“莫里兹.石里克,维也纳学圈之先驱,1936年6月22日在此处被谋杀。一种受种族主义与不宽容所毒害之气候促使此案发生。”
其实在石里克遇刺的前一年,卡纳普已经意识到学圈成员不能再留在维也纳,于是便逃亡到美国,他亦发了一个密码电报给身处俄国的纽拉特:“卡纳普在等你。”密码的意思是不要回来维也纳。然而,石里克始终不相信文化气息浓厚的维也纳会变得如此疯狂,但他无疑押错了注。尽管这几位学者不是犹太人,理应不是纳粹的头号目标,但由于学圈有浓厚的社会主义倾向,当中亦有犹太人成员,故此亦成为纳粹主义者的攻击对象。
今天回看,维也纳学圈的主张确实十分鲜明和激进,甚至《科学的世界观:维也纳学圈宣言》中对学术生态和社会文化的流弊分析,仍然适用于当下。在分析哲学高度琐碎化的今天,回看这些早期分析哲学的作品,总感到一个巨大的落差。
《维也纳学圈宣言》:逻辑分析与社会变革
罗素和维根斯坦的逻辑分析,在维也纳学圈手中转化成推动社会进步的工具。在1929年刊登的《宣言》中的首段,学圈指出形而上学式和神学式的思想在当时的日常生活和学院中都十分流行。尽管学圈没有以纳粹的优等民族论和正面基督教为例子,然而学圈举出了以下的例子:“上帝是存在的”、“世界的最终基础是无意识”、“圆满是生命体的指导原则”。若站在纳粹的角度看,这些主张都是政治正确的,除了“无意识”应该转换成“德意志精神”。
学圈认为这种思想的特色是无法验证的,与科学命题刚好违背。当我们要肯定“空气的湿度愈高,蒸发愈慢”为真时,我们可以亲身到湿度高和湿度低的地方验证。但是考虑到“世界的最终基础是无意识”这一句,无论现实的科学法则是怎样,主张者都有自圆其说的余地,都可以有一个无意识在背后推动,于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去否证它。
这些宣称看似有所指,以真理的姿态示于人前,但实际无法表达任何事实,是空洞无意义的。这些断言顶多只能够表达一些情感,强化一些偏见,却伪装成真理一样。而糟糕的是,你根本不可能跟主张者证明这种思想是错的,因为这种思想连错的条件也不具备。这种思想的致命后果是漠视现实,陷于神秘主义,无助社会进步。正是在这个对朦胧和煽惑的警剔下,逻辑分析展现了它的现实价值。
此外,宣言亦指出应该根据科学世界观对社会进行变革,分别为团结人类、改变社经关系和教育改革。在团结人类和改变社经关系的层面上,《宣言》指出社会主义符合科学世界观,是重视经验的政治学说。而不少学圈成员的政治立场也是左倾,包括核心成员卡纳普和纽拉特。纽拉特甚至曾经担任奥匈帝国战时的战争经济部部长,拥有丰富的经济政策经验,在其后十六年由社会民主党管治的“红色维也纳”时期,他更加入社会民主党推动工人教育。
在教育改革的层面上,学圈认为他们有责任将他们的逻辑分析和科学方法转化成有助人们生活的工具,让普罗大众培养逻辑能力和科学态度。最知名的教育工具,是纽拉特设计的“图像符号”(Isotype),它是现时信息图形(infographic)的雏形,有助用简单的图像和图表让群众认识各种重要资讯,比如是全球的贫富不均现象等。
值得一提的是,《宣言》指出其时欧洲之所以流行形而上学式和神学式的学说,或许源于当时严峻的社会经济状态。面对社经困境,两种道路正在当时进行斗争:一种道路通向玄虚,实质上却是巩固了传统的社会规范;另一种道路则通向务实,日益打破资本主义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这就是社会主义的道路。此外,《宣言》亦认为心理学日后也许能帮助解释为何人们会被玄虚的思想吸引。学圈成员这些回应现实政治的面向,也许会令很多去历史化的分析哲学家感到失望。
(下篇:维也纳学圈:逻辑实证论 - EP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