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伊德:东方主义;终生捍卫巴勒斯坦的知识分子
2003年9月25日,巴勒斯坦裔文化批评家与后殖民理论家爱德华・萨伊德(Edward W. Said)于美国逝世。
思想家的理论要是成理,其指称的对象以至概念的内部逻辑,应该不太需要顾及作者的背景。我们现在大多都接受以上的想法,但萨伊德的出身背景与他的理论关注之间,却是不可能分离的。
流亡身分与巴勒斯坦问题
1935年萨伊德出生于英属巴勒斯坦托管地(Mandatory Palestine,Palestine)下的耶路萨冷,于埃及开罗就读英国制度的学校,一直成绩优异,后来再到美国顶尖的普林斯顿大学与哈佛大学,之后在哥伦比亚大学文学系任教。
身为阿拉伯与巴勒斯坦人,却在英、美的文化体制之中成长,萨伊德的早期生命之中曾受到多次冲击。1947年以色列宣布独立,正式建国,为以、巴紧张局势开启了序幕。后来萨伊德明言,犹太复国运动大都来自西方,受到西方的支持。至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萨伊德认为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转捩点。人在美国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一面倒支持以色列,而对阿拉伯的思想与国家皆抱敌视态度。此时宣布自己“第一是巴勒斯坦人,第二才是美国人”,决志从此将学术与政治合二为一。
萨伊德探讨的身分认同(identity)问题,正是他一生都在面对的切身问题。萨伊德自认为流亡者,注定要说著两种语言,浸润于两种文化,过著两种生活。然而因长久处于美国最优越的学术体制之中,并承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这种生活,萨伊德被批评者指他的位置“过分西化”,根本没资格为巴勒斯坦说话。另一种矛盾,是萨伊德纵然在美国极力支持巴勒斯坦,但他的著作于当地却被禁止出版;而在阿拉伯世界中某些知识分子批判伊斯兰中的保守主义与基教旨主义,连带也批评为伊兰斯辩护的萨伊德。
相对于西方的东方主义
萨伊德于1978年出版的《东方主义》(Orientalism),被视为是后殖民主义(post-colonialism)理论的奠基文本。萨伊德指出从现代化的政治与经济历史,以至当代的理论生产与语话权,世界都一直由“西方”主导。西方解释“非西方”的“他者”(the Other)的方式,同时是其彰显权力施予的过程,而“东方”(the Orient)就是这样的一种处从属、被动位置的他者。
萨伊德要我们注意,所谓的“东方”却并非只建基于客观的地理性质,而更多是由主观定义、相对又极具弹性的概念。他在大学面对著抱著“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s)自我认同的学生,却只纳入华裔与日裔,将阿拉伯裔与印度裔排除在“东方人”之外。这意味“东方人”自身亦可以套用跟“西方”相同的意识,排斥不属于“我们”某些“他者”。
萨伊德指这种“西方”本位的思想,会透过西方世界的媒体新闻、政治评论及学术发表,加深对东方或他者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s)。就以、巴之间的问题,萨伊德认为以色列从受害者(victim),变成对巴勒斯坦的加害者(victimizer)。萨伊德批评西方于其中担当的角色,偏袒以色列,同时让巴勒斯坦长久被污名化,成为暴力、狂热、杀害犹太人的恐怖分子的代名词。
《东方主义》是三部曲的第一部,其后两部是《巴勒斯坦问题》(The Question of Palestine,1979)与《采访伊斯兰》(Covering Islam,1981,据《知识分子论》译者单德兴所论,“Covering”除了指“遮蔽”,亦带具选拣性的“采访”之意),在在将东方主义的批评延伸到他最关注的问题。如前所述,萨伊德认为磨灭一个外部的文化与民族特性,同时置入极端偏颇与失实的刻板印象,定性了该文化、民族的普遍性质。伊斯兰世界本身包含众多的人与思想,整个被西方简单当作一个暴力、非理性的“伊斯兰”,萨伊德认为这是极为荒谬的事。
破除人类思想限制的知识分子
1994年的《知识分子论》(Representations of the Intellectual: The 1993 Reith lectures)本来是英国 BBC 邀请萨伊德主讲的广播讲座,他视之为向学院外大众阐述自己理念的难得机会,特别以平易近人的语言,讲述自己已思考逾二十年的知识分子问题。
萨伊德本人被公认为少有能集学院与公共知识分子于一身的人,但他自己不简单以言说对象与研究题目、所用语言的专门程度来为知识分子分类。他写道:“知识分子的重任之一,就是努力破除限制人类思想及沟通的刻板印象和化约式的范畴。”这正是他就巴勒斯坦问题一直在做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除了广博的知识之外,萨伊德指知识分子更需要各种修养:人道的精神、开阔的视野、批判的态度、独立的立场、说服的艺术与长远的耐心。同时,知识分子不应该单是某些方面的专家,更要时刻对体制抱怀疑态度,他指:“我一向觉得知识分子扮演的应该是质疑,而不是顾问的角色,对于权威与传统应该存疑,甚至以怀疑的眼光看待。”
萨伊德终生都热情地捍卫自己的母国巴勒斯坦,但以巴勒斯坦为本位的民族主义与身分政治,对于萨伊德来说只是一种过渡。他要求的是一种更普世的人道主义,能让人类获得自由的一种更广义的政治介入。
由此,“巴勒斯坦人”萨伊德的离世,亦是一位全人类的知识分子的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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