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为了教育(二)当我们说教育有其目标|曾瑞明
上文提过我们自身的“教育哲学”,绝对影响我们的教学。今次要谈的,则是一个个的哲学思潮如何影响我们的“教育哲学”。什么是教育哲学,本身是一个难以断定的课题,因为哲学思潮,放在历史的脉络看,的确变动不居。
哲学史中的教育
用一分钟来经历哲学史?西方哲学从苏格拉底(也即是还有前苏格拉底哲学)、斯多亚主义、犹太哲学、奥古斯丁神学、人文主义、自由主义、民主、科学的思想、浪漫主义、批判学派、分析哲学到女性主义,不知有几多差异、曲折?(对不起,还有很多学派未有提到)。它们都基于自己所建构的世界观而对教育有特定的看法。比如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卢梭 (Rousseau)那著名的《爱弥儿》(Emile),就高举自然、表达,而不喜社会那种人工的理性弄污原有的美好人性。卢梭以为自然状态中的人是最快乐的,因为当中没有比较和竞争,“回到”自然当然成教育的目标了。
经验主义者洛克(John Locke)则在《人类理解论》(An Essa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中提出孩子的心灵如同白纸(tabula rasa),因此后天的经验和因材施教的培训最为重要。不难看到,哲学家所持的哲学理论,会推导他对教育本性和教育规范的看法,也即是其教育哲学。
大家都知道科学取代了神学作为知识的典范,哲学也由神学的侍女变成科学的。追求精确和严格的分析哲学(analytic philosophy)亦在二十世纪初英美国家独领风骚,这也引发了教育哲学的生态改变,促成分析教育哲学(Analytic Philosophy of Education)的出现。
二十世纪的英美教育哲学
1941年,美国教育哲学学会(American Philosophy of Education)成立,在1960年,美国的伊士列尔・谢富勒(Israel Scheffler)的《教育的语言》(The Language of Education)出版,英国的李察・彼德斯(Richard Peters)的《伦理学和教育》(Ethics and Education) 则在1966年出版。他们都是用“日常语言哲学”的方法,追求清晰和真理,但他们的主要关注,是概念的界定,比如教育和灌输(indoctrination)的分别。如果放在历史脉络,我们就看到那些年是在冷战、韩战、越战爆发的当儿,这些讨论其实并不离地。在后真相年代,教育和灌输之差异和区分,更是重要。君不见人人都说教师在“洗脑”,其实是将“教育”这词语的原来意思抹去。
英国当代教育哲学家怀特(John White)在〈灌输〉(Indoctrination)一文 (收在 Peters, R. S. 编的《The Concept of Education》)中,就指出宗教、历史和政治科目的老师,常会有洗脑之嫌。他于是分析动机(intention)能否作为区分教育跟灌输的方法。灌输是一种活动,而活动者一定有特定的意识,那么考察动机似乎就能找出灌输和教育的分别。不过怀特却指出有些灌输者却没有灌输动机,他们的而且确以为自己手持的是真理(我在澳大利亚一间学校看过生物科老师用圣经教演化论!他是真心真意的!),所以灌输和教育的确没想像般清晰。
无疑,这些分析工作会提高我们对教育语言的敏感度,问题是,这是否教育哲学的全部?Abraham Edel 指出我们在教育哲学需要的是规范性(normative)的探讨,分析方法有没有忽略这种探讨?我们或许可以弄清楚灌输的概念是什么,但“灌输有错吗”这问题有没有被解答?不过更要命的,其实还是分析方法根本难以真的能做到中立。利用日常语言来分析,其实是分析英语中字词的用法,然而语言承载的却是约定俗成或者传统,分析字义来作规范,很可能只是把既定用法或者传统强化。
当代的教育探讨
教育哲学花了好一些时间才能摆脱分析哲学的捆绑。2003年蓝道尔・柯伦(Randall Curren,他既是哲学家,也是教育领导课程的负责人) 编的《教育哲学指南》(A Companion to the Philosophy of Education)虽然超过600页,但却让我们较整全地看到今天的教育哲学面貌︰教与学(如怎样量度学习、特殊教育、美学教育)、学校的政治和伦理(多种族教育、身份政治)和高等教育(大学的目的、积极平权措施),都是教育哲学可探索的范围。可以看到再不以字词分析为唯一关注的方法和目的。柯伦更指出教育哲学现在虽然好像成了政治哲学和伦理学的附属,但其他哲学范畴特别是哲学史,就能帮助我们寻回一些遗忘了的教育思想。而心灵哲学(philosophy of mind)的研究,更帮助我们了解自己如何认知和判断,改变我们对学习的看法。但无论如何,教育哲学不会等同政治哲学。因为教育中的实践、政策和理论,才是相关论者的起点。
当然要熟知教育或哲学已经不容易,还要两方面兼顾则更难得。但也许,教育哲学的健康发展需要有作为教师的哲学家去参与。而哲学在教育领域里,亦扮演了跨科际(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的角色,与社会学、心理学联手处理教育问题。哲学不必作为学科之王,也不用当科学的婢女,仍有自己的重要地位。
Wilfred Carr 在〈哲学与教育〉(Philosophy and Education)一文的分析甚有启发性。他从哲学史的角度考察,指出由古典哲学(classical philosophy)至现代哲学(modern philosophy)的演变里,亚里士多德的实践哲学传统渐渐没落,人们把哲学视为理论性,与实践无关,实践智慧(phronesis)变得可有可无。另一方面,在现代工业文明下,我们也把教育视为工具性,与目标无关,只成为协助国家或者经济达致其目的之手段;教育工作者也沦为工具,而漠视了自身在实践(praxis) 之中,需要主体有意识地运用理论于技巧及活动中,而并非跟著一些指示去执行。要将“理论-实践”结合为一的教育哲学,在今天的确处于边缘地位。然而,这也是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们要重寻其价值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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