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抖音时代(下):不接受抖音就是被时代抛弃了吗?
搾取用家每一秒的时间
抖音中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当本来已有一定名气的明星都纷纷加入抖音拍片行列,但他们在追随者与观看次数上,却未必能胜过本来寂寂无名的创作者。
在上篇文章论过明星 VS 素人的斗争之外,抖音生态圈亦加入了另一个总体战的战场。在注意力经济(attention economy)之中,每个人每天都只有24小时,而大多数人都在现代社会下的工作与休假消遣之间的循环,时间有限。每个人每一刻都在最佳的时间运用,用哪个手机程式好呢?
当今的经济模式,巨型企业不必真的在你的口袋中得到钱,能吸引人注意力等于有影响力。广义的总体战,意思是所有会占用人的注意力/时间的东西都正在互相竞争:网络文章、Netflix、电子游戏、健身与跑步 App、meme 图、可爱猫狗影片等等(书本几乎被排除了)。
当网络用户的大脑习惯了接收这种讯息,就像被养大了胃口,再耐不了无聊。事实上开始有用户“抖音上瘾”的情况,他们明知自己有最应该做的事情,但就是情不自禁继续滑动几个小时(抖音用户平均每天使用程式 46 分钟)。抖音的对策是在 App 内设置有了防止上瘾的限制观览时间功能,名为“健康数位生活”(Digital Wellbeing)。用户无法自律,就尝试自己订下一种他律来抑止自己追逐快感。
无方向的自主感与意义的失落
就如 Facebook 与 IG 等社交媒体平台,这些公司本身只需要维持平台运作,用户自行会生产无限的内容。
在名利双收的梦想之下,抖音用户的主动性很高,他们会觉得创作与选择内容方面有完全的自主性。打开抖音随便看一下,会发现有很多跳舞的影片。就如在手机刚刚有了镜头之后,才发现世界这么多人喜欢摄影;在抖音推出之后,才发现有这么多人热爱跳舞。有些创作者故意在地铁车厢、班马线或商场等公众场所跳舞,若你在街上发现有人在跳舞或做奇怪的动作,有可能那个人正在拍抖音影片了。
抖音创作者极力试图说服人自己的影片有最低限度的特色或有趣之处,但很多短片实在不知道短片中的人在做甚么,有些纯粹为了取悦人而在摆动身体(称不上是跳舞),为数不少创作者企图以正能量感染观者的情绪,在那十五秒中总是挂著诡异的灿烂笑容。还有一种短片,明明都只有短短十五秒了,创作者为了营造期待感、留住不耐烦的观众,在前半段来个五秒倒数,让人期待倒数完会发生甚么事,而多数都是创作者做几个鬼脸就完了。这大概是种取巧手段,用作填充本来已经不知道应该要做甚么的时间。
网络红人 Ava Louise 曾于 Twitter 上发行“新冠病毒挑战”(Coronavirus Challenge),在飞机上舐厕所板,并吊诡地留字:“请转发这段影片好让大家知道如何在飞机上保持卫生”。影片成为媒体热话,当然亦遭到网民炮轰反智了。
十五秒长度、由配乐而不是说话主导的影片,抖音从设计上就极不适合传播有脉络或抽象的讯息。抖音上的内容与选择看似无穷无尽,但绝大多数的影片其实都在重复而没有变化。创作者每个都看似自信地表现自己,但我们都可感到他们背后对创作无方向的焦虑,只能跟随已有的模式。
晚期资本主义下的自制娱乐
抖音生态圈已经拥有有极强的动员能力,早前抖音与可口可乐(Coca Cola)合办推广活动,名为“#ShareaCoke 挑战”,它除了成功动员极大量的用户为可乐免费、无偿的创作劳动与病毒式散播之外,还可以有甚么意义?你不用是左翼思想的信徒,大概亦可以看见抖音等社交媒体平台背后的资本主义运作。
抖音的流行与模式,不免让我们想到尼尔・波兹曼(Neil Potsman)《娱乐至死》(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中的担忧——我们终于被无限的娱乐痳痺,不再有能力与兴趣思考,从电视换成了抖音之后,不再需要机构与权贵处心积虑控制我们,受众与创作者融为一体了,我们被我们自己生产的内容痳痺。
或许不合时宜的思考
互联网发明的初衷是开放与解放知识与资讯,但几十年后它的走向似是为人加上另一种枷锁,反而远离知识与思考。抖音等的平台只是加速与催化了这些倾向,诞生出更成熟的形态。
对于热爱抖音的人,其实又有甚么好批评的?批判抖音内容是无聊当有趣、散播浅薄文化等,或许反过来会被取笑,说你跟不上网络的大时代。不过这样的时代,可能还是跟不上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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