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的自言自语(八)爱与人生|曾瑞明

撰文: 曾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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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瑞明

 

现代人很易分心。太多的刺激,太多的追求令我们找不到重点。或者,忘了找重点。

关于爱情的自言自语(七)单恋是爱吗?|曾瑞明

 

现代人又喜欢选择。交友网站买点数除了交友,还有选择,像吃自助餐那样。莫道你在选择人,人亦能选择你。有选择困难症的,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选甚么。我们都忽略了人生有一些部份是不能选择的。不可选择的,也许令我们人生更特别,包括偶遇、邂逅、意外、错过⋯⋯

普林斯顿大学的伦理学家法兰克福(Harry G. Frankfurt)(对,就是畅销书《论扯淡》(On Bullshit) 的作者)的小书《爱的众多理由》(The Reasons of Love)就点出我们以上两个盲点。法兰克福指出爱不是我们选择的:爱的来临,是不由自主的,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不是你想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无痛失恋只是现代人甚么都爱操弄的机心产物。茫茫人海,你可以凭你的天赋本钱,交际手段,待人以诚等条件而拥有很多朋友,很多喜欢的人,美丽的人,对你好的人——但你却可以找不到你爱的。但如果你们找到对方,在几百人的场合你们的双眼也会遇上对方的视线。从此,你知道你的眼睛应停留在哪里。

 

法兰克福(Harry G. Frankfurt)《爱的众多理由》(The Reasons of Love)

 

爱是如何意欲

身处爱中,我们可以狂喜,也可以无尽低落,爱简直令我们发疯。法兰克福指出爱仍是极度有价值的,因为是爱能令我们知道最重要的是甚么,爱让我们有意志的统一(volitional unity or integrity)。法兰克福澄清,专心不是只得一事专注,而是我们如何意欲(how they are willed),重点在质而非在量。

我们常说人要全心全意,但人生在世,怎可能只有一事可专注?中年人更加明白,不是你找事做,是事找你。我们一星期做了无数事,但事后竟无一事在心。原因大概是事情都是杂乱无章,欠缺核心。如果人一生都是这样“乱糟糟”,这人生不会是好的吧?

 

 

爱令人生成一整体

法兰克福于是指出我们全心全意地关心自己,能关注自己觉得重要的事——那才是爱自己,因为我有一个完整的意志(unified will)。 

他将爱定义为关心,你的爱人就是你关注的人。法兰克福把这联系至整个人生。我们要有一个感到满足的人生,就要全心全意地放在我们关注的东西。

法兰克福指出道德并非我们所想的对我们人生有那么决定性。最重要的,其实是实践理性(practical reasoning)。实践理性让我们能安排目标,甚么目标最重要,甚么是最有意义。人们今天很多时候忽略了目标,只关注执行,像锦衣卫般。但我们其实关注(care)甚么却未必说得上,特别是在手机世代。

 

康德:实践理性批判 - EP35

 

这个世代的我们是分裂的、像碎片。我们整个接收资讯的格局也是如此。《铿锵集》二十分钟实在极长,动新闻三分钟还可以,抖音十五秒才算“精”。一生没有一本书做伴侣,没一出电影难忘,没一场球赛令自己疯了。我们不但是没有耐性,而是分心的东西太多,关心的东西太少。

球迷与非球迷的分别在于前者关注球队,非球迷常说输赢没所谓的,纯欣赏。球迷听了会不是味儿。输了波,我要等一星期才有机会翻身。那一星期寝食难安,积分表看了十次,还有看领队的解释二十次,希望能在当中找到安慰和希望,迎接下一场。你说输赢没所谓。因为你不爱,你不投入,你不专注。

 

 

自爱不等于纵容
 
法兰克福说,最纯的爱是自爱。自爱与自我纵容(self-indulgence)不同。前者是一种对所爱的无私的关注(disinterested concern),后者就是我们漫无目的在吃零食,滑手机⋯⋯

父母总有这样的经验吧。在和熙的阳光下,傻傻的望著自己的孩子,甚么都不想,但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你说这关注是为了甚么?一不为名二不为财,就只是爱,爱你的孩子。你对子女有一种承诺,一种投入和忠诚——这种爱是稳定的。如果父母说“玩厌”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会认为这人很有问题,会认为他们不知生命为何物。

 

 

对了,很少父母这样。但现在很多父母不专注,不能专注,包括我自己。其中一个原因当然还是手机。我们宁愿在无聊群组给几只手指,也不好好地望著子女。其实也不用了,孩子也早已对著 iPad 在扫机,或进行所谓“电子学习”。我们是有私的“不关注”,透过不关注孩子来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无谓事。

这是一个人生的问题,不纯粹是科技使用的方法。我们没有爱,也没有自爱。我们失去觉得应该关注的东西。我们要孩子有一个严肃和成功的人生,不是要他们上更多的兴趣班,而是要帮助他们找到自己最重要的,或者燃点对自己生命的关注。

爱制造价值,没有爱,世界就是一个荒野。

 

关注的哲学问题

爱和关心当然有紧密的关系。但将爱等同为关心,这说法当然会面对哲学困难。我们一定会问,是因为爱人有价值才爱,还是因为我的爱(关心)才令爱人有价值?

小王子的小玫瑰本身并非独一无异(残忍的说,无甚特别),而是因为他亲自浇水,把小玫瑰放在玻璃罩下,为她杀死毛毛虫,才变得独一无异。这样会否将自己太放大了?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明明是东施却看成西施,爱岂不是扭曲价值和事实?爱给予我们理由,但这理由是否有其他东西限制,而不是系在主体里?爱上一个样貌和性格都极丑恶的人,第三者真的不能批评吗?

 

 

或曰︰我是爱,不是评价。

爱很神奇,但太神奇的话又太危险!评价和爱真的没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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