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Cyberpunk香港:科幻圣地或历史之城
Google“香港”图片,先见到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于是你一张口,不小心就讲出了旅行社的版本,哦,那是一个摩登都市与购物天堂。不过,香港的魔幻现实不只如此,你完全可以引经据典地说:“香港是Cyberpunk的圣地哦!它的规则如此现实,可它的景观却映出未来城市的模样。”
香港不是一个科技狂热的城市——毋宁说此地的生活更受到楼市和金融狂热的强劲扰动。不过,香港却是科幻作品最钟爱的乌托邦与恶托邦(dystopia)。从中环到维多利亚港,从油麻地到励德邨,从铜锣湾行人天桥到荃湾华人永远坟场——那些我们熟识的城市空间在科幻影像的陌生化之下幻化出异乎寻常的未来感。
这几年AI横空出世,频繁上映的科幻电影中往往有香港的景象。近期大热的《银翼杀手2049》,及其经典前作、1982年版《银翼杀手》之中的洛杉矶,电子广告屏闪烁不止,密集的中文招牌鳞次栉比——这几乎认不出是美国城市,反倒净是香港的影子。今年上映《攻壳机动队》也是如此,Cyberpunk更因此一跃成为城中热话,还为成为时装界的设计灵感。
什么是“赛博朋克”(Cyberpunk)?
什么是“赛博朋克”(Cyberpunk)?作为一种音乐流派的朋克(punk)我们并不陌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朋克们发出反叛现实、对抗主流的底层和边缘之声。后来,朋克的风格蔓延到文学、电影、设计、景观等多种艺术领域。“赛博”(cyber)意指是“赛博空间”(cyberspace)或赛博格(Cybrog),后者也译作电子人,是控制论cybernetics和有机体organism的混合词。吉布森(William Gibson )在其 1984 年的小说《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中首次定义了赛博朋克这个词语语,后衍生了《阿基拉》(Akira)等经典的动画、电影、游戏作品。
赛博遇上朋克,成就了“互联网科幻”的一种。在电脑还未普及的年代,赛博朋克科幻流派的代表作已横空出世,那时还是一种小众的技术亚文化,不像今天已成为一种时尚。赛博朋克常常是基调阴沉的“反乌托邦”作品,主角是底层边缘人,内心困惑,纠结于“自己算不算人”的根本疑问——不过,他们也往往与传统的“英雄”一样具有超强的能力。在未来,人体的机械置换相当普遍,药物和生物工程改造了人的躯体和思想,在资讯互联网的控制下的世界,人类的技术未来充满悲观与迷惘。
为什么是香港成为了赛博朋克的耶路撒冷?
香港“历史神话”中的谜团,与之发展轨迹所造就的独特地景,构成了赛博朋克景观最唯物主义的根基。长期以来,地缘政治的暧昧地位,既使得香港作为“万物互联”的关键节点,连结中国与世界、连结东方与西方;也令其成为各个肤色人种、不同文化的汇聚之所,某种意义上承载著西方的“唐人街”想像。
八九十年代,地狭人多的香港步入如此科幻的蓬勃发展:稀奇古怪的新鲜事物如同春笋不断冒出;有勤恳工作者迅速成为城市中产,也有不法之徒游荡街头,操弄金钱与贪婪的游戏。礼貌与野蛮齐肩并行,富丽堂皇者有之,乱糟糟、脏兮兮者有之,得过且过、醉生梦死者有之。香港是成功之地,也是迷失之所;它如此神秘,又如此不满现状,每日的风景乍看熟悉,某一刻却又全然陌生。1995年动画版《攻壳机动队》的美工竹内敦志如此评价那时的香港:“……也许这就是所谓现代化带来的紧张或压力!……大概这就是未来的样子。”
不只是彼时的当下,九龙城寨的昔日想像更加剧著创作者挪用香港意象的欲望——这块英国、港府和清廷/中国三不管的飞地,在93年被拆除之前,仍有红灯区、地下医馆和赌场林立。三个操场大的地方塞满50000多人,成群的嫖客、瘾君子和逃港者隐匿此地,造就著世界上最高密度的人口。今天,九龙寨城早已化作气质古典的公园,而香港的处境也已大不同了。
香港的殖民地历史直至二十世纪末期才终结,或许解殖早已先于此而展开,至今却仍未完成,而今日,多年的殖民经验又被抛入到新国际格局下的角力。然而,生活此间的魔幻现实与赛博朋克之感仍未消逝,背名牌包的白领人士与捡拾纸皮的老人在街头擦肩而过;循自由行而来的人们,经验著“来香港旅游的游客反而永远也经历不到香港”的城市悖论。然而,混杂、矛盾的空间观感,令香港作为赛博朋克的视觉符号而繁盛至今。不过,即便赛博朋克的幻化与多变也不脱政治经济的维度,对于香港的观看,或许还是要多一点历史唯物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