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思录:美国幽灵之下的中国“战略机遇期”
1月15日,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在白宫与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签署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这是中美贸易战22个月来首次有文本协议达成,事情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中美之间已然难以掩盖的结构性矛盾以及由此被“修昔底德陷阱”支配的恐惧,无论如何,无法不承认,中美关系正在不以中国意志为转移地走入下一个历史关头。
也正是如此,中美贸易战自开打以来中国舆论即有称这是一场“国运之战”。中国古代历史文化中,有“国运”一说,甚为玄妙,可虚可实。放到今天,如果真的有“国运”一说,那么对于中国来说,关键应在中美关系。
为何一直强调,今天国际关系中,并不存在中日矛盾,中菲矛盾,只有中美矛盾?根源在于美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其国家政策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保证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与其争夺世界控制权的新兴超级大国,这不是更换几个总统就能改变的。从目前来看,美国认为中国正在成为那个“挑战者”,即使中国反复强调无意也无力争霸。“地缘政治”学说创始人斯皮克曼(Nicholas John Spykman)即认为,为了自身利益,美国不能允许欧洲和远东出现一个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强权。
于是,问题来了——在超级大国美国紧逼之下,正在崛起的中国会被提前“扼杀”,丧失掉战略机遇期吗?
“重要战略机遇期”的说法最早是邓小平对于中国未来命运的政治判断。邓小平曾说:“现在我们要争取一个比较长的和平时间,并要利用这个时间,抢这个时间,来建设自己的国家。这个时间可不能丧失,多一年是一年,多五年是五年,有二十年就更好了,我们的目标就达到了,打仗也不怕了。”(《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533页。)“就中国来说,我们希望至少二十年不打仗,争取国际局势的缓和。”(《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622页。)“中国需要至少二十年的和平,以便聚精会神地搞国内建设。”(《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50页。)
如此一再框定“二十年”,这些对时间段的展望,并非随意的预测,而是相当连贯,包含着他对未来“重要战略机遇期”的初步判断。到 2002年中共十六大上,时任中共总书记的江泽民在报告中提出:“综观全局,21世纪头二十年,对我国来说,是一个必须紧紧抓住并且可以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最早见于2002年5月31日江泽民在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进修班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从中共领导人对战略机遇期的判断来说,中国过去近四十年的发展所仰赖的战略机遇期,在外部环境上美国始终是一个最关键的因素。
20世纪80年代,中国刚刚结束内乱拨乱反正,实行改革开放,彼时国际上美苏争霸进入到最后的较量阶段,中国开始在与苏联试探性改善关系和与美国进入蜜月期之间两相得利,由此迎来10年的发展机遇。到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国际局势随之变动,中美由于在一段时间内难以找到一种稳定的关系定位而进入“多事之秋”。
但彼时中国的体量还远远不够对美国带来威胁,且美国正沉浸在“唯一超级大国”的新鲜感里,充当着世界警察的角色。由此,中国得以“韬光养晦”十年,GDP增长了5倍多,全球排名从第11跃居第6。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引起了美国的警觉,因此2001年小布什(Bush Junior)甫一上任就公开提出,美国有三个敌人,一个是伊拉克,一个是俄罗斯,一个就是中国。然而就在美国以为中东地区尽入囊中,开始准备将注意力转向亚太时,一场轰动全球的“9•11”袭击事件让“打压中国”计划搁浅。同时,当时中国刚刚挤入WTO并开始全面参与国际分工和经济全球化进程,奠定了今天参与全球治理的基础与信心。
当然,今天中国仍迟迟难以完成领土版图上的最后统一,归根结底背后也有相当的美国因素。
也正是如此,当今天美国将其头号战略对手将中国排在俄罗斯之前,尤其是特朗普(Donald John Trump)以对华贸易战的形式实践了对中国的打击之下,这实际上已经意味着中国正在成为美国继苏联、恐怖主义之后的下一个目标。于是“中国的战略机遇期已经过去”为相当一部分人所认同。但似乎中共并不这么以为。
在中共领导人先前判断的“战略机遇期”行将结束之时,中共总书记习近平紧接做出判断“中国发展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
2017年中共十九大上,习近平作报告称,国内外形势正在发生深刻复杂变化,中国发展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到2018年12月,彼时中美贸易战已经已持续9个月,在当月的中共中央年度经济工作会议上,会议再明确指出,中国发展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而后中共党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复述该次经济会议上的论断,并再次提及十九大上的“战略机遇期”判断是“党中央全面分析形势和任务得出的重要结论。”
从当前的局势来看,在美国“一超”地位仍然难以撼动,中国要想在这轮遏华政策中脱身并保持战略机遇期。要么,一个偶然性的威胁突然进入美国的视野——就像不久前美伊几乎踏上了爆发战争的边缘,这在当时让人们怀疑美国是否会重新陷入中东纷争无法抽身;要么,在这个国际规则产生变动的大变局下,新兴经济体中国抓住新一轮的科技革命优势“弯道超车”,实现对美国的领先——当然,中国需要首先绕过美国对“中国制造2025”的打击,这十分考验中国政府对形势的判断和处理与美国关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