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展2017】《风格女子》在说穿与看穿之间
一物著作《风格女子》将于2017年7月书展期间面世,第一部分收录了八位女性谈自身与穿衣,辑为“她们说穿”;第二部分收录了不同作者谈女性打扮,辑为“我们看穿”。在“说穿”与“看穿”之间,谜面是衣服和时装,谜底是各个女子的故事。
撰文:方太初
近重读《红楼梦》,不再只重故事,比如看当中各人穿衣,细细数来,样样是学问。单颜色配搭已足写半回:第35回,宝玉借来宝钗丫头莺儿来给汗巾子打络子,因宝玉的汗巾子是大红色,莺儿说起配色学,“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宝玉续问:“松花色配甚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这松花色即是嫩黄带浅绿,宝玉因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说起“葱绿柳黄”是她最爱。这倒想起张爱玲谈悲剧如大红配大绿,太强烈,刺激大于启发,倒是“ 葱绿配桃红”这种参差对照,才有更深长的回味。这倒不知是否启发自莺儿的“松花配桃红”之说。
又读到贾夫人在雪地中,看宝琴雪下折梅,“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竟觉比画儿里的还好,忙命惜春要将此景画进她的大观园图中。这大概是张爱玲所言深长的回味,非数句可说完,得将其摹之描之,细细重看。曹雪芹的穿衣学是美学、人品、气质、配色、环境、时节,皆在考虑之中。如此这般,写穿又不止写穿,看穿亦看不穿,才有那么一个雪地里披凫靥裘、白雪红梅相映的意象。
时尚之理:永恒与瞬间
或许刘天兰说这话时并未多想,但这“理”字叫人想得更远。“理”有规律之意,叫人想到时尚常被归为一种重复着流行、不流行周期的规律,却并未有太多人明白时尚之理与非理。
在时装界边缘浮游,常听时装编辑挂在口边的一句话,“我不喜欢时尚,只喜欢风格。”这样的话说出来有点微妙,或多或少有些掌握了时尚话语权后的姿态。
他们话中的“时尚”,指向的是香奈儿小姐口中“时尚易逝,惟风格长存”中的“时尚”,那几乎是潮流与稍纵即逝的同义词。由是谁也不希望自己追时尚,追赶他人订下的指标,而“风格”一词则成为一种撇脱于时尚周期的睿智。
但时尚一词并非只有单一涵意,更指向作为一种规律而运行的“时尚之道”,由是一众哲学家在19、20世纪世界发生极大变动之时,纷纷以时尚现象拆解当时急速转变的世界,盖因时尚之变正正透露了现代性,只是现代化乃一往前而尚未停下的轮,时尚却是融过去、当下、未来于一身的轮转……
法国诗人Charles Baudelaire记下街上偶遇女子身上之素黑华衣,与华衣底下手一撩拨而露出的彩色花边,以此诉说世界太快,不过一瞬,love at the first sight变成love at the last sight。在过于急速的世界里他们失散,此后不再相遇,说爱皆太迟。但就是这种短暂,之于诗人,女子华衣底下的彩色花边与如像雕像般的小腿才变成永恒。Baudelaire谈现代性与现代美,当中既包括“一个恒久不变的元素”,亦包括“一个随着内容而定的相关元素”,后者就是“由时尚、道德与重要时刻的热情所决定”。
物我之间 此身何在
回到香港,从时尚窥时代,不只可见纺织业等轻工业曾如何使我城经济改变,也能看到就如邓婉颖,纵出身九龙城寨,亦可以凭一己之力终成为开云集团亚太区总裁。
一生与衣饰打交道,邓婉颖的穿衣之“理”又另有一重深意。“我最重视的是服装是否适合,而不是款式时尚与否,也不会因为品牌去买一件衣服,因为穿衣之道是我穿衣服,不是衣服穿我。”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云:“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两者虽不尽相同,惟逻辑一致。王国维有意模糊人与物间的区别,若万物着我之色彩,不亦乐乎,是万物齐一之观。而总在谈到女性与衣着时,大家都害怕被身上衣遮掩自己。这亦是为何当我们谈物化女性与否,总将焦点放在她们的衣着上。“我们看穿”中,爱玛‧屈臣说︰“时装是女性主义的议题。”不止关于上世纪女性衣着的改变促进了女性解放,更在就算到今时今日,女性仍得为身上衣而受指责:爱玛‧屈臣穿得暴露就被视为不尊重女权,这倒真应了“人是观看的动物”这说法 ,甚至到了会将社会对女性的看法内省为对自己的要求,甚或对他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