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现象 见证新自由主义经济失败
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前所未有地将种族主义、极右民粹主义和暴力文化带进美国主流政治生态当中。然而,若不了解当前白人草根蓝领空前的生计困境,根本就不可能明白特朗普为何能够获得大批保守派选民的支持。特朗普崛起所见证的,其实是过去30年美国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的失败。
特朗普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保守派。他对保守派的小政府信念毫不在乎,也不像财政保派般忧虑公共开支不断猛激增。两度离婚的特朗普,也不是文化保守派,从没有强硬反对同性婚姻,还支持堕胎权。
反口覆舌仍广获支持
事实上,特朗普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他常严辞狠批美国国债高达19万亿美元的问题,但又提出大幅减税。他声称要比任何人更加痛击ISIS战士,但又对派遣美兵到叙利亚对付ISIS不感兴趣。逾百共和党国安专家联署反对提名特朗普时,就直指他有本事在仅仅一句说话中,立场可由孤立主义摇摆到军事冒险主义。
特朗普明明如此“反口覆舌”、没有原则,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的保守派选民支持他问鼎白宫、对以上种种都毫不介意?难道他们真的全是傻瓜?
美国政治分析家法兰克(Thomas Frank)并不认为特朗普的支持者,全是盲目偏执狂。他指出,特朗普很多言行表现出来的,是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但不代表种族主义就一定是其支持者的最大驱动力。他亲身看过特朗普多个小时的演说,“我发现特朗普花了很多时间去谈一个完全合理的议题——贸易,而不是什么白人优越论,又或建立美墨分隔墙。”
特朗普谈贸易 白人蓝领共鸣
法兰克发现,特朗普演说的中心,总是围绕着华府政治领袖如何缔结了一大堆摧毁美国劳工阶层生计的自由贸易协议,促成很多大企业将生产线搬到外地,特朗普声言当选后会致电给这些企业的总裁,以开征重税胁逼他们回到美国。“特朗普甚至会如左翼人士般,炮轰军工企业揾纳税人和政府笨,质疑由于企业说客的力量,导致政府被迫买昂贵又噪音严重的飞机。然后他就高谈自己是有钱人,所以不会受商界说客和捐款者所左右,因此他有本事为国民争取好的而不是坏的协议。”
特朗普经常信口雌黄,但法兰克指出,这些话的确道出了很多在场者的心声。“与特朗普的白人支持者倾谈,发现他们谈的不是什么排外种族主义,他们最关心的是美国经济和他们身处的困境。”
特朗普的支持者,很多都是低学历的白人男性蓝领。活于密歇根州工业城市弗特林的白人蓝领Jerry Hubbard便说:“特朗普所说的很多话都令我很有共鸣。移民,还有职位流向中国,我们这个地区真的大受打击。我就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出他所说的那种话。”
低学历白人平均寿命不升反跌
美国白人劳工阶层正面临数十年来空前严峻的困境。根据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Angus Deaton去年发表的一项研究,尽管其他美国群体的人均寿命都在改善,但白人男性蓝领的人均寿命却出现下跌,45至54岁低学历(高中教育或以下)白人男性的死亡率,在1999至2014年间显著上升超过两成,每十万人计平均死亡数字激增了134人,相比下,同期同一年龄层的拉美裔和黑人男性的死亡率都有所下降。虽然中年黑人的死亡率仍较白人为高(前者为平均每十万人计有581人死亡,后者则为415人),但差距正显著收窄。
特朗普民粹药方:错的是全世界
中年白人蓝领人均寿命下降,主因是自杀和酗酒吸毒趋增。美国保守派智库 Reason Foundation高级政策研究员达米亚(Shikha Dalmia)指出,这些百万计的中年白人蓝领男性,面对全球化竞争所带来的影响,生计大受打击——适合他们技能水平的优薪工作已很难找到,相比下,失业救济还要较易得到。这两个因素的结合,令他们很多人索性永久退出劳动市场。凡此种种,都对他们的婚姻和心理带来沉重打击,他们看不到希望,也不觉得快乐。
当一个人被恐惧和绝望所笼罩,就很易迷失方向,为了挣扎求存甚至不惜药石乱投。特朗普开出的“药方”,就是民粹主义。达米亚直指,特朗普给他们找来的代罪羊,就是全世界,他向选民声称,整个世界都在“揾美国的笨”,一边戏弄美国的无能政治阶级,一边夺去美国人的职位,特朗普提倡以贸易保护主义,赶走分薄美国人福利的非法移民,从而实现“令美国再度强大”的目标。
达米亚指出,由于这些深陷中年危机的白人蓝领强烈觉得,外在世界剧变给自己带来的威胁远比政府带来的危害更大,所以,他们不介意特朗普是否反口覆舌,只要给自己发声就好。政治分析家法兰克亦认为,特朗普成功以民粹主义,激起数十年来美国劳工阶层对全球化和新自由主义经济意识形态的愤怒。“特朗普主义的出现,其实就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在美国失败。”
当一个人被恐惧和绝望所笼罩,就很易迷失方向,为了挣扎求存甚至不惜药石乱投。特朗普开出的“药方”,就是民粹主义。
自由贸易分化美国人 两党共识扼杀劳工生计
自列根时代以来,美国在经济上长期奉行新自由主义,强调自由市场、自由贸易、放宽规管可带来繁荣兴旺。及至冷战结束、苏联瓦解,新自由主义经济的意识形态更被定于一专,被华府奉为经济金科玉律,透过IMF和世银等美国主导的金融机构,输出到世界各地。然而,新自由主义经济加剧贫富悬殊和民生灾难的故事,不断在发展中国家上演。
虽然美国表面上是这套国际经济秩序下的最大受益者,但美国劳工阶层在全球化下所面对的竞争压力也愈来愈大,一场金融海啸更令不少美国劳工阶层失业,不仅无法再过中产生活,还沦落为低下阶层,生计陷困。
“建制政客支持贸易协议 我们要对抗”
可是他们发现,华府建制内并没有多少人为他们发声。政治分析家法兰克指出,30年来华府两党的新自由主义市场共识,已悄悄地分化了美国人。对专业人士、经济学家和官僚来说,全球贸易自由化是不证自明的“好事”,这也是共和民主两党主流建制的共识;但对余下八、九成美国人来说,自由贸易的意思就很不同,它为美国带来的是去工业化和绝望。
美国劳工关注组织Working America去年12月至1月访问了克里夫兰和匹茨堡约千六名白人蓝领选民,发现特朗普在他们当中的支持度相当强,甚至连自认属民主党的人亦如此,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有一名种族主义者进入白宫。对他们来说,移民议题仅属第三关注,远远落后于头号关注议题——经济和有份好工。
印第安纳一个劳工组织的代表Tom Lewandowsk这样形容支持特朗普的白人蓝领:“这些人并不是种族主义者,起码不见得比其他人厉害。当特朗普谈论贸易,我们想到了克林顿缔订北美自由贸易协议、与中国的永久正常贸易关系。现在我们的职位正在淌血流失。我们见到所有建制政客支持每一项的贸易协议,我们正在跟他们对抗,要他们代表我们。”